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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四牌坊雇了一顶轿子,不徐不疾地前往朝阳门码头。
朝阳门码头是京杭运河的终点,天下财富转运之地,人流密集,物阜荟萃,大内秘造局的门店主要集中在那里。
喜顺专司采买,路径很熟,但并不着急。
平时出宫,他都是在外面潇洒一天,赶在天黑透宫门落锁前才回来。
如今靖贵妃娘娘的差使,自然要早一些,但也不能着急忙慌的中午就回来,那样岂不说明之前的慢是在磨洋工?
主子娘娘对外面的世界并不熟悉。
得让她觉得自己拼尽全力一刻功夫都不敢耽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才赶在太阳落山前把东西采买回来,如此才是做奴婢的道理。
主子,是不能惯的。
喜顺大摇大摆出宫,坐上了奢华的四人大轿。
不想有人正在盯着他,一看见他出宫门,立刻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疾驰离开。
另外还有两人缀得远远地,紧跟轿子。
轿子一路上从前门往东过去,喜顺撩开轿帘子想看看沿途景色,可每过十步总是能看见一窝窝破衣烂衫的叫花子,邹着眉头道:“真他妈的邪门了,咱家每次出来都看见这么多叫花子,真他妈晦气。”
不一会儿,轿子先来到朝阳门“燕禧堂”,这是京城三大名楼之一,官燕最是一绝。
除了燕窝,还有佳人。
一对姐妹,歌舞双绝,号称大明大小飞燕。
在吃饭饮酒、觥筹交错的时候,有如此绝色在一旁翩翩起舞,岂不痛快?
喜顺虽然是太监,但也只是有心无力,心却反而更加炽盛,当然,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外人不知道,可那些他联系的客商却是心如明镜。
每次请客吃饭,酒过三巡,上下其手,虚凰假凤,别有一番风味,总是弄得喜顺每个毛孔都舒舒服服。
虽然喜顺在云秀宫只是一个奴婢,可在外面他是靖贵妃面前有头脸的太监,连司礼监的太监都对他礼让三分,而且他掌握云秀宫采购大权。
靖贵妃曾专宠六宫,娘家又是江南大户,手里有金山银山,向来眼高于顶,性格嚣张跋扈,自然花钱如流水。
整个云秀宫除了宫中分配的定额,每年还要采购大量丝绸、茶叶、香料、玉器、珍奇古玩、海鲜食材.......
一年就算无事,也得花个十多万两银子,可谓挥金如土。
喜顺这个采买太监,自然就成了财神爷,是京中行商竞相巴结的存在。
每次出宫,都有无数商人争先恐后请客送礼。
今天,在“燕禧堂”摆酒的,就是京中十三家大绸缎行之一的老板周兴瑞。
老周最是通透明敏,看来今天不光吃得好,玩得好,临走还有得拿。
果然,今天老周定了“燕禧堂”最大的雅间,还请了大小飞燕助兴。
请了一众有头脸的商人作陪。
酒是三十年的玉壶春,菜除了官燕,还有鲍翅参肚、龙虾海鱼......
喜顺估摸着,这桌酒席没有二百两银子下不来!
二百两银,怕是四品知府明面上一年的俸禄了。
“喜公公,谢您老栽培的,在您手底下干事,别提有多光鲜了,祝您老万寿无疆!”
“公公是我们的财神爷,出手阔绰,最讲义气,京中商行无不翘首以盼,期望着能孝经公公,共沾雨露呢!”
“公公在娘娘面前办差,有朝一日娘娘母仪天下,您怕不是要当司礼监的头头,严阁老见了您都得满面春光!那咱们出去,一说跟着您吃饭,怕是顺天府尹老爷都得拉着咱的手说话。”
在老周带领下,一众商人争先恐后向喜顺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让他很是受用,心花怒放。
但脸上却不显露出来,妆模作样地道:“咱家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
说完抿一小口。
虽是喝一小口,但架不住人多,再加上他酒量尚浅,不多时已经面红耳赤,如同滴血。
“您要是奴婢,那些老爷们岂不成了奴隶?不瞒您说,上次顺天府一个班头老爹敲我竹杠,我直接把您这尊神抬了出来,他立刻吓得说误会误会。这事儿沾了您的光。”一名王姓商人说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在他们这些商人眼力,顺天府就是最大的衙门了,所以老搬出来举例。
说着,他递了一个盒子给喜顺,里面是一枚玉佩。
“借了您的光,理应有所表示。”
喜顺估摸了一下,这枚玉佩,少说也得有五百两银子。
像这种飞来横财,他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王老板客气了,兄弟之间,就是一个义字当头,这算什么?”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还是把玉佩塞进怀里。
接下来,是各种表演时间,老板们用各种借口给喜顺送钱送物件,不多时,他怀中口袋已经塞满,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楼下,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乞丐走到“燕禧堂”的小门口,如今天气转冷,地气转阴,只见他还穿着一件破烂单衣,瘦骨嶙峋,脸已经因为饥饿变得浮肿。
他身后跟着一只比他还瘦的小黄狗。
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对看门的道:“爷台,赏口饭吧,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冷啊,祝您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生儿子中状元,生女儿封诰命!”
一连串的马屁炸响,可见是个聪明伶俐之人。
“滚滚滚!滚远点!”
看门的直接不耐烦地一脚把乞丐踹到地上。
“这是你要饭的地方吗?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吗?冲撞了贵人,直接把你打死!”看门人指着小乞丐的鼻子骂道。
乞丐只能陪着笑,爬起来离开,身后小黄狗呜咽着,夹着尾巴跟随。
小乞丐看了一眼“燕禧堂”二楼窗户,似乎在想象里面觥筹交错的样子。
但他知道,那里和他是两个世界。
人呐!
虽然同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如同银河!
好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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