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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岂不是什么人都要设法偷窥星祠了?
云乘月暗想,那碑文的奥秘说不准是母亲的手笔。可惜她一时解答不出来,只能之后再来碰碰运气。
卢桁来浣花城似乎有别的事。和云乘月说了几句,又一同出了星祠,他便告辞离去,临行前还又叮嘱了一遍,说不论遇到什么事,千万别怕麻烦他。
云乘月目送他离开。
“扔也扔了,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有了。]
“嗯。”
云乘月出神片刻,忽然说:“我发现,我有时还挺冷漠的。”
——[冷漠……?]
“我受了他们的好处,就想着他们对我有恩、决意报答,但……也仅此而已。假如换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我或许会更感动,更愿意同他们交往,可对他们……我总是免不了想,他们以前那么多年去哪儿了?我就没有太多感动了。”
——[哼……原来你还算有些警惕心。我还道你真是容易感动,轻易便能交付真心……也不管对方来头如何。]
她的影子被阳光投映在地面。接着,影子伸长、变形,化为一名青年的轮廓。他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讥讽,却是静静站在她的影子边。
云乘月听出他的讽刺,轻轻踩了他的影子一脚,才说:“人是很矛盾的,我也不例外。想一想,以前那个云二小姐坐在府里、等着谁来护着她的时候,这些人为什么不在?”
他淡淡道:[你既然姓云,云家又还在,哪有外人来管的道理。]
“我明白。正是太明白,我才说我不怪他们——我不该责备他们。”她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可当我面对卢大人,亲眼看见他的愧疚、纠结……这个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为什么现在才来愧疚?之前去哪儿了?哪怕是来看看,告诉别人还有人关心那个孩子,所以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呢?”
她低下头,真心疑惑:“我还是不很了解这个世界。你说,我的想法是在难为人么?”
她没有等到回答。
但她等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掌。
看不见的黑雾弥漫,蔽去了云乘月眼里的阳光。
“不,不是难为人。你想得对。他们或许有什么缘由,被绊住了脚步,可无论什么阻碍,只要肯付出代价,便总能克服。”
清凉的声音落下,像一片片雪花在阳光里融化。
他拍了拍她的头,平静道:“他们只是不愿付出太大的代价。”
“代价……”她喃喃几次,无奈一笑,“你说得对,终究还是代价几何、你值多少。算了,我何必想这么多?按我自己的心意做事,这就好。”
云乘月释然了。
她侧过头。
在浣花城繁华的街头,在星祠外,在明媚干净的天空下……
披发黑衣的青年终于站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仰起头,正一动不动地凝视太阳。虽是幽魂,他苍白的肌肤却折射出一种细腻的微光,漆黑的眼眸又如迷离深渊,吞噬了所有光明。
他衣袂飘飘,长发也随风飘扬;他看上去和活人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将龟甲丢进去之后,他真的能出来了。云乘月有点欣慰,又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
“不要直视太阳,眼睛会坏。”
他略一怔,唇边泛出一丝弧度。
“果真是傻。想其他人想得傻,想我亦然。”
他冰凉的手掌落在她头顶,又轻轻一拍。这回带了点责备。
“我不是活人。”他轻声说,“下次行事不可如此鲁莽。并非人人都是那些和你有旧的蠢货星官。”
云乘月想说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但望着他漠然得连自己都不在乎的神情,她忽然有点不快,张口说道:“你是活人,只是暂时死一下而已。”
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忽然轻轻一颤。
他望着她,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移开目光。
“……嗯。”
“还有件事。”云乘月说。
“嗯?”
“你能不能别叫人家‘蠢货星官’?”云乘月怕被人听见,声音很轻,“虽然我心里有芥蒂,可人家到底帮过我,我承情,不想说人家坏话。”
“你……”
薛无晦眉头皱得像有人给他塞了一口苦瓜。但最后,他到底淡淡“嗯”了一声,也算应了。
云乘月立即笑了。
“……你这个人,真是古怪。”薛无晦摇摇头,好似有点挫败,“旁人心里千头万绪,为着脸面好看,也只会说出一二分。你倒好,想人家不好要说,想人家好也要说。”
“因为我就是这样想嘛。”
她回答得很自然,笑容也更盛。
薛无晦抿了抿唇。他想,她是常常笑的,虽然大多是微笑,可微笑也能再区分:有的是礼貌,有的是随意,而有的……就像现在,她没有戴幂篱,笑容自由地绽开,像晨光里花枝开放。
街上人多,来来往往。浣花城道路规整,人们各有前路,不会撞着她。当他们经过她身边,总会投来注视;尽管她声音放轻了,他们却还是露出异样的惊讶。
他们为什么惊讶?帝王惘然一瞬,忽然明白:活人看不见他。
他是幽魂,根本不存在于别人的眼里;他们看不见他。在旁人眼里,她只是孤零零一个少女,顾自站在街头,说话也是一个人、笑也是一个人。所以他们惊讶。
——这姑娘看着俊俏极了,怎么一个人傻笑?
——真是怪事。我们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亡灵的帝王垂下眼眸,睫毛轻颤数下。
“小薛?”
他没有回答。
转眼他已化为黑雾,又消散在透明的阳光里。
“招魂宜在夜晚。我有些事要做,今夜之前会回来……你若有事,当知道如何寻我。”
云乘月摸了摸头上卡着的玉梳,冰冷光滑的绿松石贴在她指腹,让她想起他指尖的触感。
“好。”她叮咛道,“你自己小心。”
“……好。”
……
浣花城里,秋日明朗。
薛无晦走了,云乘月暂时成了一个人。
她走了两步,又低头看看自己一动不动的影子,竟觉得有点不习惯。
她戴上幂篱,拍拍脸颊,走到了边上的商铺里。
她接下来要去看徐户正,想先买些东西,譬如药材、保养品,再有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在这个书文修道的世界,文房四宝稳定如黄金白银,是不会错的礼物。
挑好之后,她找到穆家车行的阿杏。她还买了点心,见面就塞给对方——小姑娘大多喜欢点心,云乘月莫名有这个执拗的想法。
“给我的?呀……谢谢姑娘!”
阿杏果然很开心,当即吃了一块酥糖,鼓着脸颊笑。
她是个很机灵的姑娘,吃着糖,又说她打听过了,徐户正今日休息养伤,在家里,而且他家就在附近不远。
徐户正的家果真不远,马车走了不到两刻钟。
这是一间二进院,不算很大,但位于浣花城中心区域边缘,四周清幽干净,往来车马、采买东西都很方便。
院子里有一棵梨树。正是结果的时候,树上挂着不少黄澄澄的梨果。
因为阳光照得果子很美,云乘月多看了两眼这棵树。
笃笃——
等了比寻常更久的时间,方才有人来开门。两扇木门推开一扇,出现个愁眉不展的男人。
“您找谁?”男人客气地问。
云乘月取下幂篱,又提了提手里的礼物:“我来拜访徐户正。我姓云。”
男人愣了愣,思索了一下,恍然退后一步:“老爷提过云二小姐。云二小姐请进。”
院子里有仆妇在洒扫,厨房的方向冒着烟气。这间院子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可人们面上却总浮着忧色。
“是发生什么了?”云乘月问,“难道是徐户正……”
引路的男人忙摆摆手:“老爷没事。是……唉,一会儿兴许老爷、夫人会说,我一个下人,还是不多嘴了。”
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等进了后面的院子,听见声响的徐户正已经迎出来。他披着外衣,满面愁容,看见云乘月时勉强笑了笑。
“云二小姐……唉,带这么多礼物,实在客气了!”
只经过了不到一天,徐户正怎么了?
云乘月将礼物放到一边,问:“徐大人,您遇到什么事了?”
徐户正欲言又止,回头望望室内,叹气道:“云二小姐进来罢。”
进了屋,左手边是一架图案简单的屏风;屏风后一张床,上头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小姐。一名妇人在一旁红着眼,憔悴又担忧。
“云二小姐……”
妇人见了她,站起身来,唇角想要提上去,眉头却止不住深皱。
徐户正说:“这是内子。”
云乘月道:“您好。令爱……这是病了?请大夫了没有?钱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不够还能找云家拿。这话是大夫人自己说的,云乘月反正很当真。
饶是夫妇俩愁着,听了这话也都抽了抽唇角。这云二小姐也真是,哪有上来就问人家缺不缺钱、要不要借的……真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话。不过,也是因此,方显真情实意。
徐户正苦笑道:“昨夜里开始烧着,昏迷不醒。连夜请了大夫,只说是普通风寒,可喂了药到现在,也没见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姐的母亲就红了眼,泪水簌簌地掉。她避开脸去,用袖子按着脸,低声泣道:“听说、听说有些人的风寒,便是一病之后,再也、再也不……”
她说不下去,只能抹泪不停。
门窗都只开了小条缝,外头阳光明晃晃的,可屋里却昏昏沉沉,黯淡的光被泪水浸得更加黯淡。
云乘月被她哭得不忍。她望着病床上的徐小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走近了两步。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什么黑沉沉的、若隐若现的东西——那是什么?
这时徐户正也抹了把脸,说:“云二小姐,实在抱歉,家里这样子无法待客,改日一定……”
“等一等。”
云乘月抬手制止,走到床边,弯腰仔细端详徐小姐:“我看看令爱……这好像不是病。”
“……什么?!”
夫妇俩惊呼后又面面相觑。徐户正率先回神;他眼睛一亮,陡然放射出两道激动的光。记忆深处,当年曾信手指点他的宋大家的身影,似又遥遥出现、对他遥遥一指。
云二小姐也是能人——徐户正的心脏怦怦跳起来。他急切之下,结结巴巴哀求道:“云二小姐,如果您能救小女,我徐濯愿做牛做马……”
“我、我也是!云二小姐,您一定救救珊珊……”
云乘月回头,认真说:“我不要别人给我做牛做马的。说声谢谢就行啦。”
她又看向徐小姐。
徐小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正是鲜嫩如春柳的年纪,可她不过病了大半天,浑身生机却像被抽去许多,苍白干裂的嘴唇显出几分老人般的沧桑。
而刚才云乘月看见的黑影,此时正如一条盘曲的蛇一般,在徐小姐的肌肤上游走。它时而盘踞在她脸上,时而游到她脖子处,时而又滑向别的地方。
每当影子动一动,徐小姐就会无意识皱紧双眉,似有痛苦之色。
当影子重新出现在她面颊上时,云乘月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摁住了它。
影子浑身一炸,竟真如被掐住七寸的蛇一般,挣扎不已,却又挣扎不脱。
仔细看看,这团影子很像一个字……祀?好像是篆体的祀字。这是书文之影。
看来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人用书文作恶。
云乘月掐着它,又有点为难: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院子里那棵梨树的影像。用梨果应该能行。
等等,为什么她会想到梨树?还有别的……对,失魂、招魂,熟悉的事物和感觉能引导魂魄归来,那棵梨树可以用……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云乘月有些愕然。这些记忆如轻烟流散,虽然看见了,她却不知它们从哪儿来,背后又还连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想了一会儿,并没能找到答案,只能微微摇头。也许……当她日后修行有成,能有机会找到缘由。
至于现在,她要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做好眼前的事。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不希望徐小姐出事,但独自一人遇见突发状况,偏偏她又能尝试解决,这令她有些跃跃欲试。
云乘月收束心思,手里仍稳稳掐着那黑色的书文之影。
她说:“劳烦摘只梨来,用清水洗净就可以。”
“梨……好!您等一等!”
徐户正旋风似地冲出去,很快又旋风似地冲回来。
一只被澄黄清爽、沾着水珠的鲜梨,被他捧在掌心,小心翼翼递来。
“劳您拿稳了。”云乘月说。
她一手摁住徐小姐面上的“祀”字,一手伸出,虚虚在梨上写了个“生”字。徐小姐失了魂,生机受损,恰恰是生机书文最能起作用的情形。
她没有直接唤出书文。一来是因为徐小姐体弱,书文本体力量太强,她反而受不了。二来……她目前在别人眼里,是书文尚未成熟的小修士,随意使用书文,有些太过扎眼。
云乘月渐渐懂得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了。
书写完毕,“生”字灵光一闪,没入鲜梨之中。这果子微微一颤,刹那变得更水润饱满,望着让人食指大动。
云乘月拿起梨,递到昏迷的徐小姐口边。无须多的动作,这梨已经自行化为一道鲜甜液体,投入徐小姐微张的口中。
云乘月自己都愣了愣:这不会呛着吧……?
还好,徐小姐没呛着。
随着灵液注入,她干裂的嘴唇重新变得柔润,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肉眼可见地,她面上的死气消失了,神态变得恬淡安稳。
云乘月探手触碰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
就在这时,徐小姐眼帘颤动几下,缓缓睁开。
“娘……”
她虚弱地喊。
一旁候着的妇人一愣,扑上去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哭音:“珊珊……!”
徐户正嗓子里发出几声压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音节,最后长长松了口气。他转向云乘月,一张脸又像哭又像笑:“云二小姐,这实在……实在是!该怎么谢谢您!我……以后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徐濯必定万死不辞!”
云乘月说:“说声谢谢就够了。”
她又问徐小姐,近日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徐小姐被母亲搂着,慢慢清醒过来,也是感激,又认真回忆了许久。
“没有什么异常,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书院学习,下课后归家,有时和同窗一道去逛街、看字。”徐小姐迟疑着,“还有……我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
“前日下学时,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了一首、一首情诗。”徐小姐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谁,只想着不好伤人心,便拿了回来,悄悄收着。”
云乘月问:“那信呢?”
“在那边……那本《诗经》里夹着。”
云乘月绕到另一边,找到了徐小姐说的书,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普通的纸张,街上随处可见,上头写的“白露为霜”等句子也是馆阁体,毫无个性、只有工夫。
她轻轻眯起眼。
白纸黑字之间,隐约有一个“祀”字的影子浮现其中。暗红色,已经很淡了。
当云乘月望见它的刹那,它便烟消云散。
她叠好信纸,收进袖中。
“暂时应该没事了。”她对一脸忐忑的徐户正说,“不过这几日,还是让令爱留在家中休养的好,如果真是同窗下手,一计不成,恐怕还会惹出波澜。”
“好!”徐户正狠狠点头,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云二小姐……”
云乘月道:“叫我云姑娘吧。”
她不想参与云府排行。
徐户正一愣,会意:“云姑娘,您可有线索?”
“暂时没有。”
云乘月思索一二,忽然想起自己的事,问道:“徐大人,如果我找到凶手,官府这边是什么流程?很可能并无充足证据。”
徐户正出身吏员世家,权势虽不大,对本地官场之事却很精通。闻言,他露出个有些狠辣的笑。
“这您不用担心。昨天的‘法’字书文您也看到了,律法威严笼罩之下,没人能说谎。”他冷冷道,“没有证据怕什么,抓过来当堂审问,什么都一清二楚!”
云乘月问:“别的案子呢?我也能将嫌疑人带过来,还是要先报案?”
她是想到了自己之前被害的事情。
徐户正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也猜到了云府猫腻。换了过去,他必定不愿招惹云家这种地头蛇,但现在独生爱女蒙受大恩,他心中也被激起一股豪情。
“直接带过来。”他发狠道,“只要您有把握,我就为您说动县官,开堂审问!”
云乘月一拍双手,微笑道:“那就多谢您了。”
*
浣花星祠中,阳光和风都静悄悄的。
那口名为“岁星之眼”的水井,日日夜夜都处于暗哨的视野之内。
看不见的星光条条垂下,在天地间罗织为细密的网;它们遍布十三州大地,最后都落入无数岁星之眼中。
地上的水井连为密密麻麻的眼睛,天上的星星交织成精密的命运。它们相互映照、循环往复,将芸芸众生网罗其中,如此已经千年。
然而,此刻……
井中落入了一枚古老而神秘的龟甲。
龟甲遇水而散,化为雾气般的光晕;短暂的、细微的波动后,它融入道道星光中。
光晕从地下冲天而起,往无尽苍穹上的岁星网而去。
一瞬间,凡人们看不见的高空之上,所有和“丙级星祠”相关联的星星,忽然都动了动。这动静很隐秘、很细微,但也足以盖过某些异样。
有什么真相——被掩盖了。
群星轻颤,无言而默契地隐瞒下了那不属于岁星网的力量。星网之中,甚至流转着一种秘密的欢喜,仿佛是与故人久别重逢。
遥远的白玉京司天监中,有人心中一动。他抬头看了看,掐算一二,却并未发现异常。
而在西部宸州的浣花城郊外,山上某座道馆里,也有人抬起了头。
这是个古怪的青年。
他五官算得上清朗,然而整张脸却像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半边脸呈现出懦弱恐惧之色,半边脸显得冷酷无情。
他盯着窗外的天空。
忽然,他身下亮起了光。那是一个巨大的字。
——祀。
血红的祀字照亮室内;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线条从“祀”字里长出,一端伸向远方,另一端则没入青年体内。
咕嘟、咕嘟……
仿佛有什么东西,也源源不断流入他体内。
“你……”
那半边懦弱的神情,艰难地蠕动半边嘴唇:“你在看……什么?”
“闭嘴。”
冷酷的那一半说。他眼神凝重,却又有些不确定。
“那是……不可能,算着不对……对,不可能……”
疑惑和恐惧交替在他眼中闪现,最终定格为一个狠戾的眼神。
“不管是不是,不管是不是……”
他抬起手,狠狠抓住一根血红细丝,一把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着。
幽暗的空气里,隐隐响起一声少年的尖叫。
“我需要更多力量,要赶快占据这个身体,要复活,要力量,不然对付不了……”
“那柄高悬头顶千年的……天子剑啊!”
无数暗红的“血丝”颤抖起来,地上的大字也颤抖起来。它们暗红粘稠,几近发黑,时刻提醒着一些人……千年前那场罪孽。
这时。
——笃笃。
有人叩响了最外面的大门。
道观内的异象顷刻消失。青年面部抽搐几下,最后被冷酷的神情占据了全脸。
“谁?”
他的声音一层层传出去,一直传到来访者耳边。
一个苍老却刚劲的声音响起:“卢桁,前来拜访封氏命师。”
青年并不意外。他又问:“来做什么?”
老人道:“五曜星官之首,岁星星官一位空悬已久。为天下计,请封氏命师起卦指点一二。”
青年矜持道:“进来罢,在三重门外候着。”
卢桁推门而入。
而在道观高处,两人看不见的地方……
披发黑衣的帝王居高临下,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名封氏命师的方位。
风穿过他的躯体。
良久,他唇角微微勾起。
黑雾如血煞涌动,包裹着他空灵飘渺的声音,也包裹着那浓郁无尽的恶意。
“逆臣贼子——就这么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你。”
他伸出手,苍白的掌心里汇聚着死亡的气息。
“正如当年你们所做的,你的成果……不如由朕来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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