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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烁摸黑起身，小心的掖好被角，防止初冬的寒气侵袭到枕畔之人。
借着微光他却对上林乐心清醒的黑眸，他不由笑了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还早，你再睡会儿。”
他们一早就约定，不要她去送行。
林乐心知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也不欲让他分心，于是乖乖闭眼，再一次叮嘱，“你早点回来。”说完又觉得有所欠缺，便又睁开眼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然，我就去找你。”
他被她逗笑，不由问道：“你怎么去找我？”
林乐心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却还是平静答他，“上穷碧落去找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景烁怔在那里，最后摸索着握住她的手，“阿姐，如果我……”
“我就去找你。”林乐心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不论你在哪里，我都去找你。”
“阿姐——”他软软的唤她。
自从知道他要出征，他们都小心的避开了生死的话题，但他知道，对于可能发生的任何可能，都已经在两人心底盘旋不下数百次。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眼中看到关于生死的态度。
他一直都对她放心，因为她坚强而独立，仿佛没有他也能很好的生活，不想今日竟然听到这样的话。
“你要乖一点，少和……晋王呕气，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都知道不用我多说，反正你要早点回来，不然我就去找你。”
听着她近乎于耍赖的话语，景烁心底无比的柔软，“阿姐，我走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我爹，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有多不靠谱，我最放心不下他，还有咱们的孩子，你得好好管教，千万不能让我爹管，孩子要交到他手里可就完蛋了。”
“爹爹有三娘照顾，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却还是闭着眼不敢看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满心酸涩，“阿成，我答应你咱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我不能失言第二次。”
他知她极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旁人劝也劝不动，眼下又出发在即，景烁心中焦急，“阿姐——”
林乐心抽回自己的手，笨拙的翻身背对他，“如果你放心不下，就一定要好好回来。”
景烁沉默良久，朗声道：“我一定早去早回，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抑制好心底的情绪后答，“好。”
景烁隔着被子摸着她的肚子，“儿子，好好照顾你娘，别惹她生气，她打人可疼了。”
肚子里的小人儿静悄悄的不搭理他，林乐心却笑了一下，景烁再一次俯下身子亲亲她的额头，笑道：“爱哭鬼。”
为免再耽搁下去，说罢他狠心起身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房。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林乐心睁开流泪的眼，却动也不敢动一下，就静静听着他渐渐远去，直到天色大亮，吉祥来唤她起床。
景雍贺带着岳父、小舅子出城去送行，她和胡三娘胡乱的用过早膳，可她却连都吃了些什么也没注意，只觉得胃里像压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让她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胡三娘看她神思不定，就劝道：“要不出去逛逛街花点钱，看能不能让心情好一点？”
林乐心闻言立即带着吉祥出了门，倒叫穿着一身家常衣裳的胡三娘大为不满，她本意是要一起出门的。
这时她才发现林乐心一早就穿了适合外出的衣裳，大约是早有预谋。
门口的管事一脸忧心的望着大着肚子却也不坐车的林乐心，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让车夫驾着空车跟在她们后边照应。
林乐心扶着吉祥的手出了东明侯府，她不想坐车，只想自己走一走，看能不能把心中那无处发泻的情绪平息，但她到底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敢走太远，最后还是去了点心铺。
街市十分清冷，半数的百姓都出城去送平乱大军，盼着他们凯旋而归。
含翠坐在二楼的窗口，神色肃然的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眼角瞥到街上相携而来的两人，虽然她们包裹严实，她却还是一眼看出是谁。
“大娘子，你怎么就走过来了？”她一口气跑到林乐心面前，扶住她的另一只手，埋怨吉祥，“大娘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就让她这般由着性子行事？她现在都快六个月了，万一……”
林乐心打断她，“我小时候见的那些婶婶生产前一个时辰，还在地里割稻子或是浆洗衣裳呢。”
“你能和她们比吗？”含翠不满，小心的扶着她往店里走。
“有什么不能？”她似是想起往事，“听邻居婶婶说，我娘生我时还在炉子边做如意饼。”
“那……那不是没有办法吗？”含翠叹息，她自小颠沛流离，见过世间千苦万苦，当然知道她所言都是实情，“你把如意放走了，身边缺个丫头，要不我……”
林乐心忙道：“东明侯府可不会短我一个丫头，但这点心铺是真的不能缺你这掌柜的。”说到这里她突然问：“是不是铺子里的活太累了？要不再招两个伙计？”
含翠闻言笑了，感慨道：“这怎么能算累呢？京都城里的小丫头谁不羡慕我，我就是担心你。”
她最知林乐心与景烁的感情，如今却要她大着肚子送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上战场，不知心底会有多担惊受怕。
“我没事。”林乐心也笑着回应，语气坚定道：“景烁一定会平安归来。”说完才想起来，又补了一句：“阿冉也是。”
提到阿冉的名字，含翠微微一怔，却下意识的抓紧了扶着林乐心的手臂，只觉得满心暖意，明明她心忧景烁，却还惦记着安慰自己，“大娘子，我不担心，自从阿冉说要从军，我心里早就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你……是不是怨过景烁？”三人围坐在火炉边暖着冻得冰冷的手脚，林乐心忍不住问道，毕竟从军是景烁指给阿冉的路。
含翠似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奇怪，她瞪大眼，然后缓缓摇头，“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与阿冉能遇到大娘子和世子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想起昔日种种，她不由唏嘘，“若不是遇到你们，或许阿冉早已经不在，而我……而我……”
她住口不语，像她这般容貌还不错的丫头，或许就成了哪家少爷或是老爷的通房丫头，万一再不幸遇到善妒不容人的主母，或许会被发卖出去，又或许破席子一卷就是最后的归宿。
可是，幸好他们遇到了他们，思及此，她展颜笑道：“您以前跟我说过，阿冉不是世子，他不会甘心做个点心铺的账房先生，后来想想我竟不如大娘子你了解阿冉。”
末了含翠眼神悠远道：“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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