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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拍了拍方林呈的手，“儿啊，宫里贵人来了，说是有圣旨给你，还给娘说了好几遍恭喜，娘着急呀，便出来迎迎你……”
方林呈怔了一下，“圣旨？”
“是呀，来了不少人呢，娘打听，好像是跟你的婚事有关，也不知雁兰哪辈子积了德，能得皇后娘娘亲自赐婚……”
方氏喜不自胜，不必方林呈问，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赐婚？谁？冯雁兰？”方林呈停住脚步，忍不住提高声调。
方氏与儿子相依为命多年，对方林呈了解的很，见他这般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她突然有些慌，用力攥住方林呈扶在她手臂上的手，凄然劝道，
“不是雁兰还能是谁，那丫头那么喜欢你，冯家当年也没瞧不起咱们孤儿寡母，儿啊，你如今做了大官，可不能忘本啊！”
天色垂暗，方林呈那颗本就不明朗的心又被罩上一层暗罩。
“娘，这件事您不懂，传旨的公公在哪，儿子去说。”
方林呈抬步就要往院子里走，方氏却一把将他拽住，“儿啊，娘之前问过你，想不想娶雁兰，你没反对，怎的圣旨来了，还不愿意了呢？娘听那戏文里，抗旨可是死罪啊！你们方家几代单传，你这般年岁也没娶上媳妇，娘本来就没脸面去见你爹，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可怎么活……”
方林呈哭笑不得，“没娘您说的那么严重，皇后娘娘和善的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要了儿子这条命。”
“那……那戏里可都是唱什么君无戏言，这圣旨下了，还能收回？”
能不能收回方林呈心里也在打鼓，但他绝不会娶冯雁兰，因而只能咬定这圣旨可以收回。
方氏不识字，也不懂宫中规矩，儿子又很笃定，她便信了，不过她还是想不通，这样好的婚事，为何不要？
“儿啊，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方林呈并未马上作答，顿了片刻，才道，“是，儿子不能耽误雁兰。”
方氏脸上露出愁苦之色，“儿啊，你从小就自己个做主，娘很少管你，但这婚事，娘还是要跟你说，咱们家穷，也拿不出什么聘礼，你看上那姑娘……家里介意吗？听娘一句，你今年二十三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都满地跑了，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呀，雁兰她……”
方林呈现在听到冯雁兰这几个字便觉得厌烦，他直接打断方氏，道，“娘，儿子心中有数，等往后再跟您解释，宫里的人还等着呢。”
“对对，瞧娘这记性，快去，宫里的都是贵人，咱也得罪不起……”
方氏一拍额头，急匆匆的就要往门里进，因为走得太急，脚下打了绊子，一跤摔在了地上。
“娘！”
方氏挣扎一下没起来，坐在地上缓了片刻，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朝方林呈摆手，“儿啊，你快去，娘没事，你的婚事重要，待会娘去路边找点牛草涂一涂就行。”
方林呈的心像是突然被谁攥紧一样，他突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眼泪决堤而出，“娘，儿子不孝，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能让您老过上好日子，也没能让您享受儿孙绕膝之乐，是儿子无能，枉为人子……”
“胡说！我儿做了大官，做的都是朝廷大事，为国为民，两袖清风，娘过这样的苦日子也甘愿！今日老身就把话放在这，你若是为了一己私欲，敢去收贿赂，吸民脂民膏，你就别当我儿子，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好好干，莫要辜负百姓，别忘了，当初你爹是怎么死的！”
是饿死的！
是灾荒活生生饿死的！
方林呈永远也忘不了，他爹把最后一袋口粮给了他跟娘，自己吃了观音土。
他伏跪着身子，头一直贴在地上，久久未曾抬起，他紧闭着眼，泪水滴滴砸落。
方氏慢慢挪蹭到方林呈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柔和下来，
“也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你那时候才刚启蒙不久，咱们家一丁点粮食都没有了，娘那时候啊，有心不让你再继续读书了。”
方氏望向远方，嘴角含笑，露出追忆之色，继续道，
“可是有一天你从私塾回来后跟我说，娘，我要好好读书，实现天下大同！娘不懂，就问你什么是天下大同，你背了一遍书，娘也没听懂，你给娘解释说大同就是人人都吃的饱饭，人人都读得起书，爹也不会饿死，后来还说了挺多不过娘有些忘了……”
方林呈早已模糊的记忆再次被方氏勾了起来，恍惚中想起自己在先生的书房中，第一次读到礼运大同篇时那种激荡的心情。
方氏却已经从回忆中抽身，她声线带着严厉与警告，强硬的很，
“就因为这个，娘哪怕少吃一些，去求私塾先生，去求亲朋，也咬着牙让你把书读了，方林呈，你若敢忘了初心，娘死都不瞑目！”
方林呈喉咙不断滑动，他哽咽道，“娘您放心，儿子都知道的。”
他站起身，掸了掸沾了土的膝盖，又把方氏扶起来，“娘您先坐着，等儿子接了旨，再带您去看大夫。”
锦泱赏赐的府邸不小，因方林呈将其他院子都封起来，只留一进，是以来传旨的太监实则都听的清楚。
见方林呈进来，便堆笑着迎了上去，“咱家已经让人去请太医来了，宫中有一味跌打秘方，对老夫人的伤势有帮助。”
方林呈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公公了。”
“方大人哪里话，您不怪咱家自作主张便好。”
二人又客气一会儿，方林呈委婉道，“本官午时才从宫中出来，娘娘并未提及赐婚，怎的会突然下旨？”
内侍笑答，“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娘娘的心思，哪是咱这做奴婢的能猜得到的。”
方林呈脸色一暗，他放低身段，“内相有所不知，本官已有心悦之人，这旨意，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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