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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到的设备、人员、材料，这些都是马红伟这段时间的侧重点，拿着大团结办事，顺利得不行。
短短十天，三个人已经拉起了一个二百人的草台班子，麻溜儿开工。
第一笔工程是原来那个工程队的负责人给的，他们仨人脉没攀到数儿，一时半会地还接触不到政府那边的人，想插一脚分一杯羹，就只能从别人那儿分活儿干。
三个人也不在意，少挣点就少挣点，总比一毛不挣的好。
好的开头才能有好的结果，三个人都看得很开。
等仨人大四毕业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二年。
三个人在改名为圳州的广省新城注册了自己的建筑公司。
老三把妻儿接到了圳州彻底安家，余刻和马红伟也一样，先后把户口落到了圳州，成为了圳州的第一批移民。
公司里，三人按当年的出资比例分配了股权，出资最多的无疑是玉珠，但玉珠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要分红，不参与管理，她的心思都在自己的事儿上。
玉玲巧儿他们也差不多。
余钊倒是想参与，但他更知道学业的重要性，自己考到了首都大学建筑系，暂时不参与公司的管理中去。
分来分去的，公司最大股东变成了余刻，第二股东是马红伟，但马红伟负责管理，余刻不愿意当管理，他的心思还是在工程上。
老三和余刻一样，他也不想参与管理，主要是不想出去应酬。
作为有限的知青高考回城不抛妻弃子的知青一员，老三和自己妻子的感情很好，他不希望也不愿意因为应酬上的逢场作戏，让自己的妻子不高兴。
马红伟调侃了几回，也没再劝。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哥仨坚持这么久走到今天，不会为了私人生活上的不一致闹崩。
八二年夏，赵家之接到了巧儿的电话，电话里，巧儿表示，她谈了个对象，准备请假带回家认门，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结婚了。
电话挂断后，赵家之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还算光滑，却已经有了皱纹。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这么老了，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
那一天，赵家之提前下班，拿着火烛和纸钱去了宋清安的坟前，坐了好久。
随着动荡年代的结束，祭祀已经不是不能提的禁忌，赵家之在八一年给宋清安和宋刘氏重修了坟，眼下，坟墓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不是之前一个小小的坟包了。
她给宋清安烧着纸钱，嘴里念念叨叨的，从他死后说到现在。
离开时，夕阳如血。
赵家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宋清安，按云筝说的，我给你守了两辈子了，若还有下辈子，还是算了吧，一个人带孩子真的太累了。”
中秋节的时候，巧儿带着对象回来了。
巧儿的对象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同事，比她大两岁，江州人，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子，长相和气，待人亲切。
小伙子叫李墨书。
据他自己说，大学报到的时候，他就看中了巧儿，只是那时候比较腼腆，不好意思主动追求。
一直到大三，两个人因为意外才有了交集，但李墨书还是不敢表明，加上学校里传言，巧儿这人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拒绝了不少异性的示好，他就更不敢说了。
不说，两个人还能像朋友一样相处，说了就彻底完了。
但李墨书还是动了点儿小手段，他想法子让两个人毕业后分配到了同一个单位，想的就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地渗入到巧儿的生活里。
所幸，这些年巧儿也没有和其他异性走得近，两个人的朋友关系一直很稳定。
直到去年年底，余刻回校毕业的时候，特意在江州待了两天，和三姐妹聊了一下公司的发展规划什么的，余刻为此也去单位接送巧儿上下班了两天。
李墨书不认识余刻，误以为是巧儿的追求者，顿时危机感爆棚，不管不顾地表明心意，还被余刻嘲讽了一顿。
可能是在家被调侃打趣的多了，巧儿实在扛不住，把玉玲给卖了。
“妈！玉玲也谈对象了！”
赵家之一顿，傻呵呵吃西瓜的玉玲，嘴边还站着红润润的西瓜汁，一脸懵地看着告状的巧儿，满眼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关我啥事”。
赵家之心跳如鼓，有那么一瞬间，她四肢都是僵的，脸上的笑意连维持都勉强。
巧儿后边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到，只是定定地看着玉玲，几次试图张嘴都张不开。
她心里慌乱的不行，不停地询问云筝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阻止玉玲，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几个孩子后知后觉发现了赵家之的异样。
玉玲胡乱擦了擦嘴，担忧地看着她。
“妈，你没事吧？大姐胡说呢，我没谈对象，真的！”
血液好像恢复了流动，所有失去的感官渐渐回笼。
赵家之有些用力地握住了玉玲的手，却怎么也说不出让她嫁到白云夼去的话。
玉玲已经不是云筝描述中的那个，年过三十未出嫁被全村嘲讽的老姑娘，她读了大学，风华正茂，她是文学界小有名气的作家王令。
让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嫁给一个连初中都没读过的村里汉子，赵家之本能地不愿意。
但若不嫁，那云筝呢？
她的小云筝该怎么来到这个世界？
“妈，你怎么了？玉玲也不小了，她谈对象不是很正常吗？”
巧儿不解，她有种直觉，家里谁谈了对象都行，只有玉玲，她妈可能会反对。
但究竟是为什么，巧儿是不知道的。
赵家之有苦难言，敷衍了几句，到底还是没开口。
中秋月儿皎皎，赵家之一个人枯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
“云筝，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不知道怎么说，你今天的态度太反常了，他们肯定也睡不着。】
云筝也没想到，只是她妈可能谈了对象而已，姥姥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让她原本的劝说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每个人在每个阶段的选择都是不同的，有缘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在一起，没缘分的人硬凑也没用呀~】
云筝真的觉得没什么所谓。
她不是一定要出生的，相反，比起再次出生，她更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和姥姥一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她心里也明白，姥姥对她说有依赖的，不想出生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会伤害姥姥的感情。
赵家之沉默，眼角蓦地滑落一滴泪。
“云筝，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云筝又安静了。
开心或是不开心，要怎么说呢？
情绪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感受也一样。
她小时候羡慕过同学和蔼可亲的妈妈，后来羡慕过朋友的妈妈。
年龄大了，离开家了，见到的人多了，她也发现了，原来她的妈妈也在被人羡慕着。
正如她刚才说的，时间不同，人的选择也会不一样。
青春期的遭遇确实很让人难过，但年纪大了之后，反而没什么了。
妈妈一直都在变，云筝不知道让妈妈变来变去的外在影响是什么，就像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
【有人希望自己可以有来生，有人希望自己人死如灯灭，不过是各有选择罢了。若我有来生，做一棵树，做一株草，又或者做一只备受宠爱的宠物猫，总好过做人吧。】
总好过做人吧。
她真的不想再做人了。
做人，很累很累的。
谈话无疾而终，玉玲究竟谈对象没有，赵家之也没有追问，像是那天的慌乱只是一场梦境。
年底元旦时，李墨书的父母和他一起过来提亲。
看得出来，李家人对巧儿还是相当看重的。
莱县的嫁娶风俗与江州的不同，但李家父母全是按照莱县的风俗准备的。
李家倒是不知道巧儿和自己的弟妹一起合作做生意的事儿，他们知道赵家之是做生意的，而且生意做得很好。
只是李家不一样，李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能给的有限。
宋王庄目前的嫁娶风俗还算淳朴，彩礼在66块钱到88块钱，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什么的，酌情而已。
李家给巧儿的彩礼是1001块钱，说是取个千里挑一的好意头，此外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都有，会给巧儿买两身衣裳，还给巧儿准备了一对金耳环。
所谓的三转一响，三转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通常是收音机，也有有钱人家准备的是电视机。
李家准备的是收音机，电视机他们家在准备完彩礼之后，有点困难。
但李家的意思是，婚礼两边都办一次，宋王庄这边办婚礼的开销由李家负责。
赵家之也好，巧儿也好，现在都不怎么在意那一千块钱，但李家的心意摆在这儿了，他们还是很受用的。
心意比钱财重要。
当然，不是说钱财就不重要了，事实上，很多时候心意是和钱财挂钩的。
李墨书家里兄弟三个，李墨书是老二，上有哥下有弟，都已经成家了。
这样的情况下，李墨书的父母还能拿出一千块钱当彩礼，又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两千多块的样子，这就是李家心意的体现。
他们不是不给最好的，这就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腊月十八，宜婚嫁。
李墨书带着家里人紧赶慢赶地提前了两天赶过来，在宋王庄办完了第一场婚礼，随后赵家之和宋清平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和李家人一起去了江州。
第二场婚礼在江州李家，订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六。
期间巧儿和李墨书抽空在江州登记打了结婚证，还赶了个时髦拍了一组婚纱照。
不是早些年那种俩人头挨着头拍一张大头贴的那种，是正经化妆穿婚纱的婚纱照。
钱是赵家之出的。
李家给了面子，赵家之也不是小气的人。
又或许，她本身也有弥补自己当年结婚的遗憾的意思在。
除了婚纱照的钱她出了，给巧儿准备的陪嫁也很好看。
一万零一块压箱底的钱，李家掏空家底都没能弄回来的电视机，赵家之安排了，剩下的锅碗瓢盆被褥日用品，该娘家准备的，赵家之一样也没落下。
巧儿的婚事也是宋家小辈们里的第一场婚事，赵家之风风光光地给其他孩子们打了个样，至于谁会先结婚，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了。
婚礼结束，赵家之和宋清平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就留在江州过年了。
主要是到了年根底下，火车票没那么好买了，坐硬座回去，赵家之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委屈。
腊月二十九，赵家之和杨柳在家忙着准备年夜饭，余钊和余剑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拉着赵家之就往外走。
“你们俩干啥？”
赵家之围着围裙，一身的面粉，有点暴躁。
“妈妈妈，你小点声，有个穿军装的男的送二姐回来了，你快来看看！”
余钊嘴皮子麻利，三两句交代完，娘仨也到了门口。
院子铁栅栏外不远处，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军绿色军装一脸严肃地和玉玲说着什么，玉玲有些扭捏的样子，忽然展颜。
赵家之愣愣地看着俩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男的才走，玉玲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赵家之没再看了，她两只手揉搓着围裙，失魂落魄地回了屋里，坐在桌子旁，神不守舍。
“家之，你咋了？”
杨柳奇怪地看着赵家之，小声问了一句。
赵家之却没听见似的，依旧双眼无神。
那个男人得有一米七五以上，看着倒是挺结实的，面相有那么一点凶，但也看得出来，年纪和玉玲是差不多的。
最关键的是，那人是个军人。
要说这年头丈母娘最喜欢的女婿什么样，军人、铁饭碗的工人、教师、医生，还有公务员。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只凭看到的来说，无疑赵家之是满意的。
【我是不是没说过我爸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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