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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从未做过下人的活计，厨房里又尽是些脏活累活，若不是有小红帮着，萧菀早就受不了了。
黎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本公主也问萧姑娘，常嬷嬷无炭取暖，无被御寒，到现在还高烧卧床。这一切都是你那刁懒的婢女苛待所致，是也不是？”
“而你明明知道此事，却放任不管，是也不是？”
“若非本公主来得及时，常嬷嬷那身老骨头，怕是熬不过这个寒冬了。萧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黎云咄咄逼问，不给萧菀留有任何余地。
萧菀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眼珠一转，决定不再与黎云纠缠这个话题。
理了理被风吹拂到耳边的乱发，她突然又变得居高临下起来。
“公主晚上来过书房吧？”
黎云抬眼看她，语带讶异：“你是故意说给我听？”
难怪萧菀装了这么多日的厨房丫鬟，今夜突然不装了，原来是料定了她已知此事。
萧菀缓步走向黎云，边走边说：“傅哥哥怕公主伤心，不让我告诉公主。不过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再厚着脸皮赖在傅哥哥身边不走了吧？”
黎云寸步不让：“本公主的事情，萧姑娘就不要操心了。”
“这么说，公主是不愿意自己走喽？”话语刚落，萧菀欺身压住了她，倏忽间就已攥住了她的手腕。
萧菀是习武之人，手劲本就极大。再加上她丝毫没有收敛力道，黎云只觉得腕上一阵剧痛，好像有一个木枷锁在上面，而且还在不断收紧。
“姑娘这是要动手了？”黎云略施巧劲，挣脱了萧菀的桎梏，却不曾想对方一语不发，这边刚一松手，那边就袭来疾如雷电的一拳。
那一拳直冲面门而来，黎云呼吸一滞，侧头避开。然后快步后退，与萧菀拉开了距离。
萧菀却缠住她不放，一拳未中，便化掌击向黎云胸口。
黎云侧身躲过，心想既是萧菀突然发难，她也不能一味躲避，这样太过被动。
她年幼时习过基础，平日里也注意锻炼，所以身体素质还是不差的。而且前段时间她常看傅邯习武，一招一式，也留下了些许印象。
她的母妃江菱身手不凡，可能是因为这个，黎云天赋异禀，那些招式一旦记下，便能迅速上手，化为己用。
因此即便萧菀是个练家子，黎云也能与之过上几招。
荒僻寂静的小花园里，萧菀带来的灯笼被彻底遗忘在路边，它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仍尽职尽责地发着光。火光照映下，两个女子缠斗在一起，一个有着倾城容颜，动作时身姿妙曼、婉若游龙，另一个则劲装束发，清丽容颜中自带一股英气，有着其独特的气质。两人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少云的夜空下，只有纷披草树在风中“梭梭”响着，成为这场争斗唯一的看客。
随时间流逝，黎云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她的体力不过比寻常人强些，学来的零散招式也没有完全融会贯通，而她的对手萧菀却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萧菀起初轻敌，只想教训她几下，杀杀她的气焰，好叫她乖乖离开傅邯。几招没讨到好以后，萧菀便认真起来，出手更快，招式也变得愈发刁钻。
终于，黎云为避开萧菀劈空而来的一掌，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在那盏灯笼上面。
黎云只觉得自己后脑发凉，风从耳畔呼呼吹过，碎发拍打在脸上，让她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有些模糊。
下一刻，身体陡然悬空，她被人横空抱起，落入一个宽阔的怀中。
心念微动，黎云怔怔出声：“傅邯……”
“云姑娘，你可伤到何处？”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黎云鼻尖一酸，撇着嘴强忍哭意。
“傅将军……都怪你。”撒娇一般地低语，黎云的声音已隐隐带上哭腔。
“是、是……”傅邯轻声哄她，然后迅速地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确定怀中娇软的人儿除了脸色苍白，并没有受伤后，他提了许久的心才放松下来。
他们过于亲昵的互动在萧菀眼里是那样刺眼，以至于她抑制不住情绪，尖着嗓子质问：“傅哥哥，你怎么帮那个女人？”
傅邯这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冷眼看过去，语气不善：“萧菀，我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守规矩！”
“不守规矩？”萧菀讶异地重复，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傅哥哥，你……”
萧菀飒爽的身姿几乎瞬间垮落下来，她眼睛里泛起委屈的粉红，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来。
傅邯却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全部的关心和在意好像都给了黎云。
“萧菀，我再说一次。云姑娘已嫁于我傅邯为妻，是不容置喙的将军夫人，容不得你如此放肆犯上。”
“不是这样的。”萧菀喃喃着，然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大喊：“不是这样的，傅哥哥！我们可是……我们可是自小定下的婚约！”
傅邯皱眉，显然是被这套说辞烦的不轻。
“我们从未订下婚约，萧菀，你还要一厢情愿到多久？”
“可是……”萧菀的脸上已有泪珠滑过，她抽噎着反驳，“可是傅叔叔明明说……”
“那是他十几年前的玩笑话罢了。”傅邯冷冷打断她，“而且，我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他做决定。”
那日傅邯看见狼首包袱，就知道是傅家派了人来。按理说，他遭此生死大劫，傅家早就该派人来了，也不知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一直拖到现在，傅家才靠着和白术搭上线，将人送进将军府。
不过，出乎傅邯意料的是，傅家派来的人里，居然有萧菀。而且他是真的没想到，数年未见，萧菀竟还是这样痴缠着他。
正沉浸在思绪之中，傅邯忽然感到胸口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只见黎云轻轻拉扯着他胸前的衣服，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黎云蜷缩在傅邯怀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萧菀尖利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让她觉得脑袋像是要炸裂开一样。
实在忍不住身体的不适，她揪着傅邯的衣服，小声求道：“傅邯，我好累，我们回去吧。”
她声音虚弱，脸上惨白一片，说话时两片唇瓣微微哆嗦着，像是飘落在雪地里因风而颤动着的白梅。
彩云易散，傅邯的心跳因为慌乱而错了节奏，他无意再去理会什么萧早萧晚，而是更拢紧了怀中之人，替她仔细地遮住风。
“好。”他温柔地应道，“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他抱着黎云向主殿走。傅邯步伐大，走得也快，但上半身却始终平稳，唯恐黎云会因颠簸而感到不适。
萧菀痴痴地在他身后跟着，唤他“傅哥哥”。
傅邯叹了口气，道：“不必跟着我了，明日，便离开将军府吧。”
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了？
看着傅邯绝情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怀中的那名女子，萧菀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傅哥哥了。
*
“傅邯……”
“嗯？”听见黎云喊他，傅邯急急垂首查看，生怕她是有哪里不舒服。
黎云有些事情要问。
换做往常，她一定会将这些事情压在心底的。可现在黎云昏昏沉沉，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根本不会思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傅邯，那个萧菀……是什么人啊？”她不清不楚地嘟囔着。
将她不太安分、左右乱动的小脑袋朝胸口更贴近了些，傅邯温和着嗓音开口解释，像是在说一个故事。
“我父亲年轻时喜欢云游四方，结交了不少朋友，这其中就包括萧菀的父母。大概是萧菀八九岁那年，她的父母被仇家杀害。萧家一个忠心的老仆领着她寻到我父亲，呈上了一封托孤的血书。后来，我家就收留了萧菀，她被我父母当做女儿养大，吃穿用度，一应没有亏待过。”
只是没想到，萧菀后来对他起了心思，拿着父亲多年前的一句戏言逼迫于他。傅邯当年离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萧菀。
“那……那傅家又是什么？”黎云声若细丝，几乎听不太见了。
傅邯轻笑：“傅家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那天你看见的狼首图案，就是傅家的标识。我家在江湖上还颇有一些根基，所以我勉强……也算是江湖中人。”
说着，傅邯感受到黎云的呼吸变得舒缓而悠长。她歪头倚在傅邯肩上，胸口均匀地起伏着，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黎云醒时，一颦一笑，皆明艳动人。如今睡下，眉眼间便显出几分稚嫩来，衬得她如同未经世事的稚子一般，懵懂纯洁。
傅邯看着乖巧沉浸在睡梦中的她，心念微动。
他沉下眼眸，浓黑的长发低垂，遮住他落在她唇角的轻浅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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