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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永冻层 > 第43章 月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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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月夜

    h市的西郊,春江以北,清淡的月光散在别墅的院子里,树影婆娑,万籁俱静。

    赵岩打电脑键盘的手停了下来,身子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写到此,她感到脑海里有些空茫,思维也显得有些乏力。这本书,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回忆录,但又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回忆录。创作本来就离不开真实基础上的虚构,真和假、实和虚是相对的。大文豪鲁迅曾说,作者写出创作来,对于其中的事情,虽然不必亲历过,最好是经历过。她起初萌发创作念头的原因有好几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想追寻那段不寻常的岁月。人到了中年,趁着自己还有创作的欲望和精力,把那个年代发生的事记录在纸上,回味回味,也颇有意义。现在的年轻人不太了解上一代年轻人经历过的事,虽然只相隔了二三十年。比如自己的正在住校读高中的女儿,她根本不明白知青、上山下乡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儿穿时尚衣服,哼流行歌曲,喝可口可乐,玩电脑游戏……生活的无忧无虑,简直不知道天下还有“艰苦”二字。

    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毕竟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

    岁月悠悠,往事如梦;有苦有乐,有忧有欢;有切骨的思,有铭心的情……那是艰辛的人生磨砺,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只有写出来才能得以体味,才能使人震撼。

    所以,赵岩开始落笔。

    好在有了电脑这种现代化的写作工具,她几乎可以不用笔了,只要轻轻敲打电脑键盘,思维就会变成文字,变成句子,变成可阅读的章节。

    当然,在整个创作过程中,除了自己挖掘记忆和发挥想象外,她还需要丈夫的配合,有许多情节需要丈夫的提示和叙述……

    徐志东现在确实很忙,他成了h市一家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事业兴旺发达,蒸蒸日上。赵岩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甚至可以说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居然成了老板,每天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奔来奔去的,那副气派的样子与他当年开“大拉”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了。男人到了四十七岁还是旺盛时期。

    赵岩仅比他小两个月,但在徐志东眼里她还是那个少女赵琳,她仍是那样的一往情深,才思如故,风韵犹存。两人的生活依然一如往常,充满浪漫和活力。

    然而,赵岩感到了与他的差距,不论从事业上还是其他方面,尽管赵岩现在已是h市一家报社的副总编。

    这是个改革开放突飞猛进的时代,人们的思想意识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当然不免追求金钱,物欲横流,再炫耀的职业和地位都及不过做生意办企业的老板。

    赵岩此刻就坐在h市西郊风景优美、环境清净的山庄别墅里,她的电脑桌旁。假如没有这样一个丈夫,凭她一个报社的副总编,能有这样奢华的住宅吗?!

    这幢别墅才买不久,中西合璧的装饰,典雅别致,舒适清爽,很令赵岩满意。更令赵岩惬意的是这里的周边环境,整个别墅区北依群山,南临春江,那一幢幢别墅犹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掩映在草坪林木中间,赏心悦目不已。站在自家别墅的门庭,极目远眺,那春江就像一条淡蓝色的绸带,蜿蜒向东飘去;江对岸则是大片绿油油的田野,景致犹如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别墅的院落里花草依依,树木青葱,空气格外清新。

    平时,在报社里忙碌了一天的赵岩,每天下班一回到别墅就会疲劳顿消、神清气爽起来。

    这一切是丈夫多年辛勤拼搏的结果,当然也离不开她默默的支持和配合。俗话说,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

    赵岩静静地冥思着,仍无从着手。如果此书按时间顺序推进的话,她和徐志东的恋爱关系也是循序渐进的。现在她需要把往事再梳理一下,一些细节再加仔细的回忆……

    这时徐志东已经回来了,晚餐是在外面吃的,又是一场生意上的应酬。他刚才走进别墅时,见赵岩在书房里的电脑桌前聚精会神的打字,不想打扰她,所以先进了澡间洗澡。澡间就在书房的门外,赵岩听见哗哗的喷水声。

    听到水声,赵岩的灵感又突发其来,思绪喷水般地涌出……她想了想,便在电脑上打起字来——我心目中的四季:

    也许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喜欢回忆,喜欢大自然,喜欢这个大千世界,喜欢春的温熙夏的酷热秋的凉爽冬的萧瑟。

    我喜欢春天。人们总是理所当然地把春天与青春等同起来。但春天往往在寒冷中孕育。那气宇轩昂地向三月的风雨挑战的水仙花,很快便一蹶不振,偃旗息鼓,从而使我们想到岁月不饶人。世界总是催促着迸发新生,催促着奔放、充满激情的青春之美,但那只是一种激烈的、正迫不及待地奔向丰富多彩穷奢极欲的夏天的感官之美——这时节里没有安逸与满足,只有热烈的、昙花一现的欢乐。

    春天显示过分鲜艳、经常是浅薄的青春基调。春天的色调是脆弱的娇嫩的,时而谦卑含蓄、时而浓郁骄傲、时而争芳斗艳。

    夏天的炎热和干燥,一场暴雨后会变成温暖宜人的美好天气。早晨,溢发出一种令人兴奋的气息;傍晚,当青灰色的薄雾使树木和房屋的轮廓变得模糊的时候,夕阳把西天染的通红。

    相比之下,秋天给人以宁静的印象。秋天具有春天里的一切颜色,并把它们使之成为紫、绛、古铜、琥珀和桃花心木色等夺目庄重的色调,或像壁毯一样并排展现,或融合于五彩缤纷的新色调中。山野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辉,蹲伏在谷茬地里谷垛,在阳光下呈深黄色熠熠发光。黄菊点点的树篱所围成的绿色方块,同沟垄整齐的耕地形成对照。荒野覆上了一幅花草杂木所构成的壮观的刺绣。

    我喜欢秋天胜于春天,因为秋天显示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强烈的成熟基调。一个薄雾朦胧、阴沉而发人深思的清晨,几小时之内就会变成一个天昏地暗声嘶力竭的骤雨世界,此时,狂风把枯叶从树枝上刮下,摇晃着颤抖的森林,剥去它的盛装,并无情地冲刷大地的尘埃和灰烬。狂风过去了,雨悄无声息地一股劲下着,使河溪猛涨,漫过城市的街道,乡村的田地,加速落叶的腐烂。被阳光照亮的云朵间,一块块蓝色的天空变得越来越宽,不一会,光溜溜的枝条,在被雨水洗净的阳光下光彩照人。秋天,人们很容易进入酣睡和梦乡。由于摆脱了春天的要求和激动,我们有时间来倾听和感受,还有思念和回忆。

    当构成复杂图案的树枝再一次穿过天空,寒流袭来的时候,我们深深地意识到,大自然的死亡就要到来。在冰雪风霜中,无数的动物和昆虫将要挨饿受冻,而我们却悠闲地呆在舒适的家中。然而,这些死亡是大自然复苏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闪现在沉闷冬夜的尽头的春天施展着希望的魅力。希望是有欺骗性的,即将到来的春天会辜负人们的期望,它将带来寒冷、风雨以及伴随着冬天的结束而出现的病态疲倦。秋天则给人带来遐想中的春天。

    世界沐浴在五光十色之中。季节的变换更迭如同人的年轮岁月。青春是青涩的、躁动的,充满幻想和冲动,但很快就进入到犹如夏天般的激奋和狂热,继而带来的却是倦怠和疲惫。当这一切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秋天的硕果累累,功成名就了。我正因为喜欢秋天,就是它能让我们思索人生,满足欲望和财富。而冬季的沉睡孕育着春天的苏醒……

    她打完了一段字后,稍作浏览,意犹未尽。虽然这不是她想写的内容,但借着对季节变换的描述,得以抒发一下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情感。

    赵岩看看时间已近午夜十一点了,便关上电脑。她不能把自己弄的太疲倦。下午,徐志东在电话里告诉她,说余勇明天上午要请他俩去宾馆吃早茶。既然是早茶就不能去的太晚。想到余勇,赵岩心里又有一番感慨,明天去见见他也好,有些事真想当面问问他,比如他那年是怎么偷渡到香港去的。

    赵岩离开书房,到澡间冲了个澡后,穿上睡衣走进卧室。徐志东正靠在床背上握着手机不知在和谁讲话,见赵岩进来,他说了一句“不见不散”后便关上手机。

    “在和谁说‘不见不散’呢?”赵岩除下头上的浴帽问。

    “还不是余勇。这小子下了飞机一到宾馆就先洗桑拿,然后又在酒吧泡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房间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他还真会享受!”赵岩上床偎依在徐志东身边。

    “在香港多年,何止会享受,他还有个情人呢,现在没准……”徐志东止住了话。

    “没准什么?”

    “算啦,你别想到哪儿去,那是我瞎猜,不一定。”徐志东自觉说漏了嘴,笑了笑。

    “不说我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人一旦有了钱都会变。”

    “这倒不见得,你看我变了吗?”

    “你呀,幸亏我管的紧!”赵岩娇声说着把头靠在了徐志东肩上。

    “他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总得有个正经的家啊。六年前余勇和他那个爱赌博的老婆离婚后,似乎就没打算再找对象结婚的念头。他的情人是有家室的,她不提离婚,余勇也不劝她离婚,两人就这样厮混着,这样的生活能算幸福吗?”

    “生活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也许他觉得这样过很好。他当年要不是偷渡,就不会有今天的余勇了。”

    “这倒也是。”徐志东轻叹了一声,“那年由于他的突然失踪,林场里还把我关了禁闭,折腾好一阵子,幸亏大老李暗中帮忙,我才能继续开车。”

    “这件事情你那时来信中告诉过我,你连党都没入进嘛。”

    “想想也真可笑,那时的我就是想入党,以为入不了党什么都完了。”

    “那年头就是这样。时代发展的真快,改革开放后,连余勇这样的偷渡客也能到大陆上来投资了。”赵岩说。

    “就是啊,你刚才写到哪儿啦?”

    “是七四年的五月,我俩一起回家探亲,在哈尔滨游玩的过程。”

    “这有什么好写的,前几天不刚说起过嘛。”

    “你懂啥,我就喜欢写下来,回味回味,今后可以拿出来看看。”

    “女人的感情真是丰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想着年轻时的事。”

    “看你说的!是你先问我写到哪儿了,难道你不想年轻时事!”赵岩轻轻捶了他一下,又说,“就你在洗澡的时候,我还写了一小篇抒情散文呢。”

    “什么内容?”

    “描写季节的,想不想我念给你听听?”

    “也好。”

    于是赵岩下床走进书房,拿了一张打印稿回到卧室,轻轻念起来。

    “写的不错,我就喜欢这样的小文章。”徐志东赞道。

    赵岩得意的一笑,上了床。

    “累了一天,我真的想睡了。”徐志东说完便伸手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窗外,月姑娘蒙上了面纱,夜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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