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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跟奴婢还没走到内城门，一个宫女就突然出现在身边，她似乎一眼就瞧出打扮成了小太监的主子，对她说，皇后娘娘有请，主子与奴婢恐惧不已，只道东窗事发，不得不跟随而去，等进了惠元殿，奴婢就被留在了外面，主子一个人去见了皇后，出来时，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怡贵妃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佳音。
“本宫若估得不错，恐怕还是佳音之失，让有心人看出本宫意欲拉拢杨美人，皇后才会留心她了。”
“娘娘猜想的正是，回去路上，主子还是跟奴婢说了，皇后以那侍卫性命作要挟，要主子佯归于娘娘座下，而内里是为皇后做事，只求扳倒娘娘，更许诺只要主子尽心卖力，他日功成，会让主子与侍卫隐姓埋名，安稳一生。”
“听起来也不算亏本生意，杨美人若能傍着皇后这棵大树，不会无利可图，况且她心系情郎生死，不肯也得肯了，”怡贵妃想着昔日所见，“本宫瞧她也不是个心志软弱的人，怎么一转头，就了结了自己呢？”
“本来此事一旦被人发现，也是死路一条，主子就是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当时，奴婢还想，有皇后娘娘遮掩，就算要主子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是什么奇事，求死总不如求生，可是……，”她半干的眼中流不出泪来，却血丝满布，“主子对那侍卫太过上心，那夜皇后不让她见，她始终放心不下，想着反正皇后也知道了，就一心再去惠元殿，定要见了侍卫，否则她就不从。”
“徇欲是苦，绝欲亦是苦，杨美人辛辛苦苦翻了身，却不想栽在一个情字上，”怡贵妃心下也是一酸，脸色只不露分毫情绪。
“到了惠元殿前，主子有些惴惴，到底皇后是后宫之主，要和她谈判，真不是易事，那时，却看见湘宜姑姑伴着一个人出来，还甚是亲近，主子有些分神，等湘宜姑姑进了去，却跟着那人去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接着说，“前面的人边走边与侍女聊天，有说有笑的，到了御花园，还停了下来赏菊，可说着说着，主子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
怡贵妃知道杨美人也是个有心人，否则断不能从众宫女中脱颖而出，如今听她这么说，想来她们跟着的那个人，就是关窍所在了。
“奴婢与主子躲在以前打扫用具放置的小屋里，离得近，却很隐蔽，听得真真切切的。原来那侍卫并不是侍卫，而是南风馆中过了气的倌家，是皇后与那个人商量出来给主子下套用的，只要主子落进这风流陷阱，往后时不时让那倌家露露面就行，奴婢听了都恶心得紧，更别提主子当时的脸色了。”
怡贵妃重重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本宫也猜得出来，万念俱灰，也不肯做人棋子，杨美人自尽也是情理之中，你也是个伶俐识趣的，想必料到皇后见她自尽，必饶不了身边侍候的人。”
她站到碧蓝面前，抬起她的脸。
“杨美人也会选人，你方才一字不漏，也是奇货可居的意思了。”
“为奴婢，也为主子，就是死了，也要锉一锉皇后的威势，不会叫她称心如意。”
“这句话本宫爱听，好，也算你有胆识，本宫就看在你的忠心，也是你主子的用心，会想办法送你出宫去，她做不到的，你做了，也是尽心了。”
碧蓝听着，终于捏紧了拳头，“娘娘鸿德，奴婢替主子叩谢，奴婢日后出去，也自会闭紧嘴巴，忘却前心。”
她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气息稍静，启开了唇。
“娘娘，那个人是……岳婕妤。”
在怡贵妃瞬间缩小的瞳眼中，她仿佛看见了主子临了将自己推出屋外时，绝美的、凄恻的笑。
十月怀胎期满，一朝临盆。
皇后跟皇上坐在外堂，一旁陪着怡贵妃和其他几位品级较高的妃嫔。
“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
皇后见茶都续了几次了，不禁有些心焦，怡贵妃心里冷笑着，又不是你生，心慌什么，转念一想，自从自己不再私底下见岳婕妤，皇后也明白，现在她们两个人玩的把戏都被拆穿了，如今，是不必再演戏作平静状了。
而岳婕妤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身怀龙裔，自己也断不会忍耐至今，如今就看她的命数了，要是皇子，皇后自然留不得她，也省了自己一番工夫。
皇上坐在一旁闭着眼养神，手上却敲着茶盏，听见皇后的话，对季永年挥了挥手。
“去看看。”
“是。”
他领了命，跨出门，正要绕过走廊，差点被跑过来的宫女撞到。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御前也不注意些。”
被他喝了一声，那宫女忙福了一福，规规矩矩地走进堂里跪下。
“禀告皇上，主子生了。”
“真的！”皇后大喜，忙站了起来，“是皇子还是公主？”
“是公主。”
笑一下子僵在了皇后脸上，倒是怡贵妃反应过来，心里笑开了，袅袅站起身向皇上道贺。
“恭喜皇上，喜得公主。”
其他人也跪下送上贺词，皇后勉强也说了几句，但脸色明显不对劲。
怎么会呢，明明就该是个皇子，本来就该是皇子，怎么会这样，自己的一番打算便成泡影了。
当听到身旁的侍女说是一名公主时，岳婕妤汗湿的脸上隐隐泛出了笑意，累极了地睡了过去。
公主吗，公主便再好不过了。
皇上又多了子嗣，虽不是皇子，但小公主的模样很得皇上喜欢，满月之前也见了许多次，终于，赐下封号“容华”，并封岳婕妤为嫔。
“嘟嘟……乖喔。”
岳嫔腿上盖着个毛皮褥子挡着风，一旁乳母抱着公主站在旁边，见她也正朝着自己，像是认得自己的娘了，一股子精灵劲儿，她也笑得开怀了。
“主子，皇后娘娘让送了一碗红枣山药来，是现在喝，还是晾一会儿再喝？”
她停下逗弄女儿的手，抬眼看了过去。
“刚刚才喝了补药，还是再晾一会儿，也好匀出胃来，这几日时气不好，待会儿怕又变天，你们服侍公主回裕华所吧。”
“是。”
看人退光了她才又倚回床头，脸上血色还浅，又没了笑，看着人就没什么精神。
“主子是劳了太多的神了，当了这么久的磨心，现下得好好补一补了，”贴身服侍的慧儿小心地端了杏仁茶给她。
“是啊，夹在那两位之间，又还得保住自己的命和以后的出路，可不得伤神吗，好在一切顺利，如今虽然功败垂成，未让怡贵妃失利，好在公主落地，她俩也不至于太难为我，你看皇后没有疑心吧。”
“莫说之前主子的话也不是全都虚假，只不过在脸色上下了点工夫，再加上主子脉息不调，太医未确诊是男是女，皇后应该也猜不到主子还留了一手吧。”
岳嫔按了按额上的福带，苦笑着，“虽要尽忠，也不能愚忠，皇后杀母夺子的把戏，我要如何躲才躲得开，还要躲得她信我，真比对付怡贵妃还难。”
“如今娘娘已经是嫔位，又有公主傍身，以后也不至于完全受制于皇后娘娘了。”
岳嫔又笑，“你还是天真，皇后与怡贵妃就是一盘死棋，我只要还是皇后的人，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这借着月子的名，稍稍喘口气吧。”
十一月，建齐关。
“报……，”一骑轻骑将疾驰入营门，匆匆下马，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通报后急入大帐内。
“禀报总将军，关外十镇现已七镇被贼所破，现奉我营陈柯将军命，请求总将军援救。”
瑜衡正与一众谋臣副将围着地图商议这几日从前方传来的战情，闻此讯，不禁皱眉。
“孔贼这次如此势勇，看来新军师之言不虚，玉臣，你可对此人再与大家说一说。”
“是，”总军师宋玉臣拱手相告，“不瞒各位，此人正是愚师弟陈梅雪……。”
参领王蒙嘿嘿一笑，“倒跟个娘们儿的名似的。”
转头便见瑜衡瞪着自己，忙摸了摸鼻子闭嘴。
宋玉臣继续说，“……我师兄弟都承教于当年被称为‘一计定乾坤’的圣道人叶诡，愚年纪排第三，下山后侍于总将军麾下，数年间，与师兄弟也有书信往来，前年，闻师弟也破了师傅的‘杀神阵’下山，后才知他侍于贺国孔家门下，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做了军师。”
“叶诡门下，能人辈出啊，”瑜衡面露神往之色，“当年他连做我成国、贺国、及西陲庆国三国军师，搅得天下不得安生，后归隐，门下诸人也成为各国追逐的人才，我成国幸得玉臣，却不想贺国也网下此人，难怪他孔家军如此来势汹汹，玉臣，令师弟修为如何，你不妨坦言告知。”
宋玉臣微默了一下，环视了一下众人，“师弟天分极好，当年入门不过一年，便破了别人要费三五年才能闯的‘十人阵’。”
“哦……，”众人不禁相互一看，也难怪他们惊骇，叶诡的“十人阵”，虽只称十人，但其中变幻莫测，曾令当年一千人师入阵全没，若仅用一年便破此阵，不可不谓神妙。
“倒有些意思……，”瑜衡眯了眯眼，心下生出结交之意。
“不过师弟一贯作风太过狠厉，杀尽别人之余，也自伤七分，师傅有时叹气，称蛟龙与龙，终只一线之隔，磨了他性子许多年，后来如何，愚也不太清楚了。”
“孔瑛急性，若有他父辈一般性子，恐怕我成国这几年也不会如此太平，你师弟也定是合了他的性子了，再看如今情势，各位以为，当该如何啊？”
王蒙皱眉道，“七镇已破，若再不支援，属下恐他大军会直驱入关，若叩关，便大事不妙了，属下以为，应速点兵将，于关外迎敌才是。”
瑜衡听了，只默然不做声，见各位参领都点头附议进兵之议，便看向宋玉臣。
“恕玉臣不敢苟同，如今孔军势如破竹，正是锐势难当之际，彼方士气大振，我方士气低迷，以弱当强，该当如何？”
“军师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孰强孰弱，又如何可知……，”王蒙还想再说，被瑜衡摆手止住。
“玉臣话语实在，不过，若不加迎击，此不是任其直捣黄龙，玉臣之意当不在如此罢。”
“正如方才愚所言，师弟骄急，更恨别人不看重自己，当年在山门之时，便多次与之纸战，侥幸胜之，他便一直耿耿于怀，此间投入贺国孔军，未尝没有回报当日之嫌，愚有一计，不如请现关外所余三镇退入关内。一来人马得以保全，不致有所损伤，二来，孔军不战而胜，士气由锐转骄，到时以我劲旅对骄兵，当有胜算。”
他又劝，“再书信一封，词句尽可骄狂些，师弟多疑，必以为这是计中计，劝孔贼直取，再使间人入孔家军，散播愚与师弟暗中来往之事，孔贼一定怀疑我们打算瓮中捉鳖，到时必有效用。”
“孔瑛虽有善抚士卒之名，对于外人，却一向心眼甚多，妙计，妙计，”瑜衡抚掌，“来人啊，给本将军传令，三镇于五日内急速入关，只带人马食粮，财物留于原处，让那个孔瑛再得意些吧，哈哈……。”
众人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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