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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狡宫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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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宏宇六年三月,太后薨,谥号庄敬。

    宏宇六年七月,大皇子琪坠马重伤,终不治而亡,时年十一。

    皇宫里,一片悲戚之气,后宫诸人,少脂粉,却罗衫,欢笑之声不闻。

    宏宇六年十月,沁芳殿怡嫔继产育四公主之后,诞皇三子,举宫欢腾,皇上龙颜大悦,下旨进怡嫔为妃,皇子名?,一时怡妃专宠,赐住交元殿,风光无限。

    “若君能再度,回首相凝望,惟愿如轻风,伴君长相守。思念已紧锁,心意已封存,而今情依在,甘甜总飘香。眼中只见君,无时不守望,可叹蕾未开,苦恋无绝期……。”

    上空闪电飞驰,紧接着是几乎能震动大地的雷声轰鸣,守夜的太监低着头,如泥塑木偶般在外殿一动不动,在闪电发光时,隐约有幽魂一般的物事瞬间浮托于黑暗中。

    “啊……啊……,”皇上突然惊叫出声,一旁当值的首领太监季永年忙拉开帷幔,旁的小太监递上灯烛,见皇帝正困于梦魇之中,眼皮下急动,甚是骇人。

    “陛下,陛下……,”在叫喊声中,皇帝渐渐转醒,眼中还带着惊惶之色,定定地看着季永年。

    “是……永年?”

    “是,陛下魇住了,现在可有不适,奴才唤太医来吧。”

    皇帝无力地摆了摆手,“无妨。”

    听着外间传来的雷声,他眉心微皱,心口还是着慌,手撑在榻上,想着方才梦中的情景。

    季永年不敢扰他,只拿了披风搭在他身上,又端来一杯热茶候在一旁。

    殿门传来开启的声音,一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见皇上醒着,忙跪下禀报。

    “皇上,三皇子突发高热,情况危急……。”

    哐啷一声,皇帝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皇上,皇上……,”季永年忙跪在地上,“小心龙体啊。”

    皇帝仅披着披风走到窗前,外面摇曳的黑影映在他的脸上,回过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你……去传钦天监,让他连夜进宫。”

    “是,是……。”

    没有人知道那夜受命前来的钦天监到底与皇帝说了什么,只不过一夜之后,皇帝将生母早逝的二皇子珏赐臣籍,养于掖庭。

    从此,二皇子不祥之名,传遍宫闱。

    第一章交元殿。

    “皇上,您看,皇儿在对您笑呢,”怡妃逗着乳娘抱着的三皇子咯咯直笑,皇帝看了,也慈爱地伸出手,“给朕抱抱。”

    乳娘忙将皇子小心地放进皇帝怀中,三皇子盯着父皇一会儿,便呀呀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长须。

    “?儿有三个月了吧,重了许多。”

    “是,”怡妃逗了逗他肥嘟嘟的小脸蛋儿,“还好上次只是险症,可把臣妾吓坏了。”

    皇帝默了默,将皇子还到乳娘手上,挥了挥手,一旁侍候的忙低头退下。

    “最近朕听说,有女子在夜中哭泣,侍卫竟然遍寻无果,以致人心惶惶,皇后进言,将年纪大了的宫女放出去一批,你觉得如何?”

    怡妃亲执了茶盏递到他手边,“皇后心慈,臣妾自然觉得好,只是,如今宫里人多,这放出去一批,又得再选新的,难免劳师动众,惹来民怨。”

    “你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主意?”

    “臣妾哪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是觉得女子夜哭只不过是大家伙儿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罢了,让启安殿法师日夜开场,做场法事即可,只要人心安了,这些谣传自然就会消弥了。”

    皇帝想了想,“就按你说的办吧,如果再有什么,朕再跟皇后商量。”

    又说了几句话,皇帝才走了。

    怡妃的贴身侍女佳音趋前一步,躬首低语道,“娘娘,皇后的主意也是好的,您为何……?”

    怡妃轻轻地顺了顺头上那支点翠蝙蝠钏珠金?i摇,“主意只是主意,你得听出她里头的意思,老的放出去了,那新的不就该进来了么,不过是看我如今得皇上专宠,想要给皇上寻些新人罢了。”

    “那……娘娘今天把她的话驳了,皇后肯定不会罢休的。”

    “她当然不会罢休,她的大皇子殁了,想要教养没有生母的二皇子,可惜……连天都不帮她,二皇子被皇上认定是不祥之身,赶去了掖庭,连皇籍都没了,她没了指望,自然不与我罢休。”

    “奴婢看,主子以后还要更加当心才是。”

    怡妃笑了笑,“宫中向来如此,我又何必自苦,一步一步走就是了。”

    过了数日。

    “姑姑,新分到交元殿的宫女太监到了,方才齐公公已经领小太监去了。”

    交元殿掌事姑姑兰心点了点头,对传话的宫女道,“唤她们进来吧。”

    陆陆续续的有七个宫女进来房中,等站定了,兰心也不忙,拿眼细细地瞧,只见个个都半低着头,安静得很。

    “这回选的人倒整齐许多,内事局的人挨了教训,也识做了。”

    她看了看佳音递过来的名册,“年岁都还好,是去年进来的吧,罢了,抬起头来。”

    宫女们依言抬起头,眼都还是齐齐地往地上看,半点规矩也不敢失。

    “如雨,钏儿是哪两个?”

    唤到名字的宫女行了礼,兰心拿笔在名字上面圈了,这两个有相熟的姐妹提前打了招呼,说是同乡出来的,自然要多照顾些。

    “你们两个跟着佳音,服侍娘娘去。”

    那两个面露喜色地应了。

    “晴芳,水碧,……你们去小厨房那儿,正缺人手呢。”

    “珠儿,蓉儿,……去洒扫处。”

    其他人听了命,一一退出房去,只余得一人。

    “脸盘倒很是齐整,”兰心看了剩下的那一个,心里嘀咕,这样的人放在殿里还是不太安心,恐惹得娘娘不快,她转了转心思,“听说三皇子的乳娘病了一个,那就先填到那儿吧,帮着把手。”

    那宫女行礼称是。

    “等等,”兰心又看了看名字,“芸芸这名字太过了,姑姑给你换一个字,以后就叫……。”

    那宫女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令人观之可亲。

    “……便叫芸卿吧。”

    天边还有未尽的彩色,而掖庭巷却是提早进入夜色之中。那琉璃瓦上迷离的华光却似另一个世界才有的景象,更加衬出掖庭的残败。

    掖庭永巷,看着便觉得无尽的深长,两边的红墙早已被雨水冲刷得灰白,更有无数处覆上了霉斑,若临暮之人般衰颓。白日阳光透不太进来,夜里更有穿墙风呜咽而过,白发宫人便在这永巷之中,断绝最后的生气。

    “嬷嬷,嬷嬷……。”

    一名老妇躺在一张破旧的铺盖上,眼睛紧闭着,没有梳洗,灰白的头发杂乱地盖住前额,脸上有种冰冷的青色。

    年约九、十岁的男孩又推了几下,见嬷嬷还是没有理他,便有些想哭的样子。

    “不行,不行,嬷嬷说了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他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原就黑一块灰一块的脸就更加腌?起来。

    “嬷嬷,你等着,我去拿热粥来,喝了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桌上摆着几个碗盏,其中一个里面还有小半碗的冷粥,灰白的米粒已经沉在了碗底,一只小虫在碗沿上爬着,眼看就要跌进去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再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端起那只碗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我去打热粥来。”

    他拿起两只碗出去阴潮的房间,外面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公公,正坐在门墩儿上闲磕牙呢。

    “公公,我来拿晚膳了。”

    他走到其中一个身边,将两只碗递了过去。

    “什么怪味道?”那公公却没接,先掩了鼻子,嫌恶地看向他,“到底是皇子,怎么吴嬷嬷也没给你收拾一下,这一身酸臭的。”

    “嬷嬷病了,我待会儿再打水梳洗,”他还举着那碗,“晚膳……。”

    “急什么,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吗,晚膳?就那两口破粥也能叫膳?等着,奴才这就给您拿去,断误不了主子用膳不是。”

    另一个公公跟着掩嘴笑着,看他的眼色就像看地上的蝼蚁,没多时,那公公便端着两碗粥和一碟菜来。

    “主子,您的晚膳来了,可端好了,若像上回一样砸了,这就得等早膳了。”

    他接了过去,“多谢公公提点。”

    见那粥几乎已没了热气,他垂下眼,转身走回房去,背后那两人磕牙的内容又换了是他,零碎的几个“背运”,“不祥”的字眼钻入他的耳中,眼里却没多大的波动。

    “嬷嬷,吃饭了,再不吃,身子更不会好起来了。”

    他将碗放在老妇头边,自己坐在凳子上用完自己那一份。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有喝粥的声音,等喝完了,才将碗拿到院子里水井那里涮了,又打了半桶水梳洗。

    “这绳子真是磨人,难怪嬷嬷不让我动手。”

    他搓了搓火辣起来的手心,将冷水浇在了上面。

    “嘶……。”

    第二章皇子所居的裕华所位置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皇上子嗣单薄,原先大皇子去了,二皇子又被送去掖庭,如今偌大裕华所只三皇子和五名公主住着。自然,公主虽是金枝玉叶,但也比不上皇子继嗣皇家香火,身份贵重。

    “启安殿又送来了法师加持过的福被,你仔细看看,被子可还妥当?”

    照顾三皇子的乳母唤住芸卿,她忙放下手中的绣活,应了一声,将一旁宫女托着的福被接了过去。

    三皇子深受皇帝喜爱,听说即使当日的大皇子也是不及的,无论是吃食,还是所用的物件,样样皆是精品。可也正是这份其他皇子求也求不来的厚爱,也让照顾他的人不得不时时战战兢兢。

    她仔细地在被子上按着,一寸一寸也不敢放松。

    来裕华所快半个月了,活计也习惯了,可因为前两天一个奴婢喂三皇子时,只因不留神将一根头发掉进了装雪蜜水的碗中,便被总管责罚,重打了二十大板,她原本还觉得已经安稳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少说话,多做事,”她还记得一年前初入宫时,教领姑姑说的话,看来所谓的安稳是很难在这步步艰险的宫里求得了。

    “你的手指生得真好,”一旁正忙着绣活的宫女环儿赞道,“十指纤纤,手掌又丰腴有福,哪像我,又短又粗,天生做苦活的命。”

    “你就瞎说呢,这手还能看出命数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倒没看出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何况命数这事儿哪是自己可以做得了主,在宫里,奴才的命都是捏在主子手里的。

    “命好命歹的话可不要乱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知道了,你就是小心,”环儿看着那一张福被,“她们就尽欺负咱们新来的,这么大一张被子就让你一个人看,我啊,为绣三皇子的兜衣,眼睛都快绣花了。”

    “算了,都是给主子做事,以后等你也熬成姑姑了,再给新来的说教训吧,”芸卿打趣着,手下突然顿了顿,见环儿并没察觉,才忙低下了头。

    指尖渐渐渗出一粒血珠,她轻咳了声,不着痕迹地把指尖拿到嘴里吮了。又细细地看了,见血并没有沾到被子上,手下稍一使力,一个针尖迸出锦被露出来,将它挑了出来塞到随身的针线包里,才慢慢吐出哽在喉里的那口气。

    三皇子尚不足一岁,这些人真是歹毒。

    可若是吵嚷起来,一往上追查,若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直到腰快麻了,才查看完那床福被,还好,除了那几根银针,再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等她抬起头,房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走到桌前,将壶里的一点冷茶倒进盏里喝了,才发现胃里空的难受,忙将活计拾掇好了,往膳房走去。

    “来人,来人……。”

    才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几个宫女急步抢呼,脸色惊慌,忙拉住其中一个。

    “姐姐,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钗环摇动,“皇子出事了,你快去正殿,我要赶去告知怡妃娘娘,快去,快去……。”

    扯开她的手,那几个宫女急步往殿外奔去,芸卿闻言,更加心下不安,也只得赶紧走去正殿,看个究竟。

    还没走进正殿,便已听到隐隐的哭声,还有来往急奔的脚步声。

    “快来,快叫太医……。”

    掌事的祺姑姑正挥着手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见她站在殿外柱前,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傻愣着什么,还不快进去,现下人人自危,你还想置身事外吗?”

    芸卿按下心口触动,忙低下头走进外殿,其余侍候的早已满满跪了一殿,几个相熟的忙对她打眼色,她也赶紧跪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

    “三皇子中毒昏迷不醒,你说是不是大事?”

    其中一个垮着张脸道,“皇子若出事,咱们这些奴才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身边几个胆小的听了,哭得更起劲了。

    “嚎什么,皇子尚且病征不明,你们存心触霉头是不是,”祺姑姑指着前面一个哭泣的宫女,柳眉倒竖,“怡妃娘娘看了,你还要命不要?”

    被她这么一吓,其余人虽然心忧自身,但殿里好歹安静了下来,只是沉闷的空气压得个个两股战战,连呼吸都为难一样。

    “皇上驾到,怡妃娘娘驾到。”

    门里门外的人都跪了下来,主子的雷霆之怒已在意料之中,果然,一进内殿,怡妃看着三皇子嘴唇发黑,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不禁身子一晃,一旁的佳音连忙扶住。

    皇上看了三皇子的情况,只坐在三皇子榻前,他不吭声,可脸色难看,跪了一地的人更加不敢有一丝分神。

    “太医来了,皇上。”季永年轻声唤道,见皇上并无回应,便招呼太医赶紧进来。

    “太医,你赶快看看皇儿,”怡妃红着眼眶,紧捏着帕子守在一旁。

    “是,待臣来看。”

    冯太医跪在床头边,将帕子覆在三皇子腕上,待仔细看了脉象,脸上也凝重了。

    “太医,如何?”

    皇上总算开口了,“你老实说,不可有一丝隐瞒。”

    “皇上”,冯太医伏在地上,以额触地,“微臣,微臣诊得三皇子有气窒之象,脉息初起缓弱,后又突而急滑,四肢也有抽搐之状,的确是中毒之状。而且,而且……。”

    他微有踌躇,皇上原就听得眉头深锁,“啪”的一声拍在床柱,话语中渐有风雨之势。

    “快说,给朕说得清清楚楚。”

    “皇上息怒,息怒,”冯太医连连叩头,“而且此毒并不是今日才有,皇子恐怕是已经中毒一段时间,只是今日才发作的。”

    “到底是谁,敢谋害朕的皇儿,冯太医,你说,皇儿的毒到底是什么?”

    “是,是……勾吻之毒。”

    一听到“勾吻”二字,怡妃便快晕了过去,宫中赐死时的毒酒要不就是鹤顶红,要不就是勾吻,都会让人喉穿肚烂,中毒之人必死无疑。

    殿里一下子静得可怕,半晌,皇上才轻轻说道,“皇儿……可还有救?”

    “臣……无能,”冯太医说,“三皇子中毒已深入脏腑,毒发只是早晚的事,只是,照理说,此毒一旦沾染,便会发作,微臣不明,为何三皇子能到今日才出现病征。”

    “皇上,皇上,您一定要救皇儿的命,臣妾求您,”怡妃执住三皇子冰冷的手,泪眼盈盈,“既然皇儿现在还有气息,那就还有一线生机才是。”

    “启禀娘娘,微臣无能,但微臣愿保举一人,如今太医院里刚进来一位太医,医术堪比扁鹊华佗,也许他有法子。”

    “那还等什么,快宣,”皇上看了一眼季永年,他忙领命而去。

    “皇儿,皇儿,你一定要撑住啊,”看着那个小小人儿却要受这番苦楚,怡妃的心口直泛疼,恨意渐渐盈满在胸。

    “来人,将照顾三皇子的人带上来。”

    怡妃命令一下,乳母,还有其余服侍的奴婢都跪倒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子,”怡妃看向皇上,“皇上,臣妾不信光她们这些奴才有这样的胆子,背后定是有人主使,求皇上为皇儿和臣妾做主。”

    “查,”皇上一字一句地吐出,“看谁如此毒如蛇蝎?”

    怡妃叩谢在地,转头看向祺姑姑,“皇儿的膳食都由姑姑打理,姑姑就给本宫一个交代吧。”

    祺姑姑磕头如捣蒜,直额际显出血迹,才被怡妃示意顿住。

    “娘娘,奴婢有罪,没照看好皇子,只是皇子的饮食奴婢都仔细验过,况且皇子的饮食都有供奉先尝过,才会入口,奴婢,奴婢真是不知这毒是怎么下进来的。”

    “不知道?”怡妃恨恨地走到她跟前,“皇儿年幼,平日的饮食只有一些汤水,若是毒没有下在这些东西里面,那就该在……。”

    “怡妃,你是说……,不错,”他看向跪在最前面的三名乳母,“来人,带下去好好查一查。”

    几位嬷嬷将乳母带入内室查验,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其中一位上前回报,并没有发现肌肤上涂有毒药。

    “难道是我们想岔了,”皇上蹙眉,一旁怡妃也是一脸不相信,正烦恼着,季永年带进那名新来的太医。

    “微臣夏睿佟,参见皇上,怡妃娘娘。”

    “免礼,”皇上示意他起身,“想来永年已经告知你三皇子如今的情况,你赶紧来瞧瞧吧。”

    “是”。

    他照旧切了脉,又取出一支银针,轻刺入皇子指尖,细细看了血色,才跪下回话。

    “皇上,皇子的确中了‘勾吻’之毒。”

    “朕知道,冯太医入内局侍奉近三十年,他的话朕信得过,他保举你说若三皇子要想逃过此劫,只看你医术能否回天了。”

    “微臣惶恐,只是微臣银针验得三皇子已经毒入心经,且皇子年幼,体内元气尚弱,若要解此毒,恐怕非微臣一人能力所能及。”

    他话音未落,怡妃整颗心已经如坠寒冰之中,转身扑在榻上,再顾不得失态与否。

    “冯太医,这就是你说的堪比扁鹊华佗,”皇上眼如寒星,“今日三皇子若出事,这整殿服侍的人,还有你们,便跟着他去服侍吧。”

    听了他的话,胆小的一些就已经被吓昏过去了。

    “微臣道非能力所及,只因此毒深入三皇子内腑,已非一日两日之功,若要救命,以微臣家传的针灸疏导,再辅以药汤褪毒,可保命,但难以根治,皇子从此缠绵病榻,终生汤药无法离口,但若要根治,便要看上天给不给生机了。”

    “你说……到底是要如何做方可根治。”

    “以血换血,此法凶险无比,因三皇子已经全身布满毒血,所以身体僵如木石,必须放尽全身血液才行。”

    “大胆,”怡妃红肿着眼,声如磬石,“放尽血,人还可活吗,这是救人,还是杀人,你胆敢拿皇子的命开玩笑吗?”

    “请娘娘息怒,放尽血,人都会死,所以,放血之时,又得一直注入人血,只是,微臣也没有把握,毕竟此法微臣只在畜类身上试过,也不敢担保万无一失。”

    冯太医惊异地看向他,而其余人也如同在听怪谈一般难以置信。

    “皇上,此人言语荒谬,皇室血统岂可混淆,再说,又如何保证毒血是否放尽,此法闻所未闻,连他也没把握,断不可拿皇儿的命轻试啊,臣妾,臣妾宁愿皇儿一生汤药不离口,也不愿他一遭命丧啊……皇上……。”

    皇上轻扶住她的肩,“?儿是你我亲生,又何来血统混淆之说,朕知道你担心?儿的生命安危,只是,朕如今只余他一子,已属意他将来承继大位,,这成朝决不能有一个缠绵病榻的太子,当断不断,倘若哪日毒发,反而会断送他的性命。”

    若是平常,怡妃早已高兴谢恩了,可是,一想到夏太医所说的方法,她只觉胆寒。

    皇上转向夏睿佟,“你说,若此法奏效,今后真的无后顾之忧吗?”

    “若成功的话,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无虞。”

    “好,该怎么做,都依你安排,若救得三皇子,这太医院医正之位便是你的了。”

    他站起身,一旁的季永年忙上前扶住,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朕与怡妃守在这裕华所,有任何情况,立时来报。”

    “是,微臣明白。”

    “皇上,那些奴婢臣妾会让人看着,臣妾扶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外殿,芸卿的腿早就没了知觉,主子震怒,她只觉得脖子上的头颅已经摇摇欲坠了。

    “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若三皇子出事,咱们就要给他陪葬去了。”

    一旁的宫女抹泪骂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如此做恶,还要搭上咱们的命。”

    “再看看吧,也许太医妙手回春,能救下来也不一定。”

    众人皆觉得心里没底,正惶惶之时,祺姑姑站于众人前面,“皇上有旨,以换血之法为皇子续命,你们中谁愿为皇子尽忠,以自身之血献于主上,便站出来,皇上必重重有赏。”

    换血之法闻所未闻,众人听了,都只想到是有人要倒大霉,性命要了账在今日了。

    人人你看我,我看你,能否活到明日是一回事,这立时便要交出性命是另一回事,自然个个却步不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咱们做奴才的,既然你们谁也不要这份荣耀,那姑姑我只有点到谁便是了……。”

    “啊!”

    芸卿踉踉跄跄地摔在一边,腿上早已没了知觉,一时竟站不起来,更难以分辨方才是谁推她出来的。

    “好,好,还是有忠心的,”祺姑姑不由分说,便示意两旁的宫女,“扶她进殿。”

    芸卿还想呼叫,看到祺姑姑冷冰冰的眼神,两个手臂像要被卸下般剧痛,这昏乱的脑子才清醒了过来,是呢,又有谁能救自己呢,或者,谁敢救自己呢,如今是皇上的旨意,自然不会顾息是否会死掉一个宫婢了。

    “奴婢……自己走就是了。”

    祺姑姑走近她身旁,两旁的人识趣地退了一步。

    “你懂得分寸就好了,放心,若你过不了这个关头,本姑姑会将你积攒的银子送回本家,也会节庆之日记得烧给你一份。”

    芸卿跪下,哑着嗓,“谢姑姑。”

    既然存了一死的心,倒也少了畏惧,白着一张脸跟在祺姑姑身后,走进内殿。

    夏睿佟已命人取来他要的东西,正手下忙着,见一宫女跟在姑姑身后,脸色堪比死人,便知是被硬拖来的,不过皇子若挨不过这关,即使自身也难保,又没办法去怜惜一个宫人了。

    “夏太医,人带来了,你尽管吩咐吧。”

    “那就劳烦姑姑了,请姑姑叫人搬过一张榻来,和皇子的并排一起,再让这位姑娘躺上去吧。”

    殿里闲杂人等都已退了出去,芸卿躺在榻上,姑姑好心,又或是以为她必死无疑,着人垫了厚实的被子,也算送她一程了。

    两张榻放得极近,但皇子的呼吸声她几乎听不到,若不是那位太医和随从还在一旁,她恐怕会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夏睿佟先在心经重要穴位扎针,护住三皇子心脉,以防不测。

    “姑娘,请将手伸出来,下官要开始了。”

    芸卿听命伸出手,见他从针袋里拿出数枚较粗的银针,又从随从手里接过比麦秸管还要细一些的一根物件,将银针套于两端,以棉丝束紧。

    “略有些疼,你忍一下。”

    银针扎进腕里的滋味并没有那么疼,只是很冰,她嘤咛了一声,银针该是中空的,感觉有东西从银针这端流了出去,身子不由一颤,是了,是自己的血,自己的命呢。

    三皇子仍旧没有动静,夏睿佟小心地看着他流出来的黑血,不时在一些穴位上追加针灸。

    皇上的茶已经换了三溜,可是他却一口也没沾,见回报的人每次都是摇头,眉也越锁越紧,听了消息赶过来的皇后也只得陪着他干等着,不敢多劝一句。

    身子越来越冷了,好像以前跪在堂前雪地受罚那天一样,从指尖冷到脚尖,有生气从身体里一点一点跑出去了,曾经还有母亲抱着自己哭,现在只有自己独一个挨着了。

    “冷……。”

    夏睿佟看着那宫女迷迷糊糊地叫着,嘴唇现出淡淡的灰白色,知道是失血过多所致,想到刚刚自己出去想叫姑姑再换一人,她却说没道理一个成人的血还救不了一个婴孩,若再混进一人的血只会让主子更加不快,更道那宫女是心甘情愿为主子牺牲,便不由叹气,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他虽是医者,却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了。

    “皇上,皇上……,”季永年满面带笑地快步从内殿奔出,“成了,太医说,毒血排尽了。”

    “哈,太好了,”怡妃重重舒了一口气,“果真吗,太医确定?儿没事了吗?”

    皇后道,“怡妃,皇上还没发话,你有失分寸了。”

    “无妨,关心则乱,随朕进去看看吧。”

    皇上与皇后、怡妃进去内殿,夏睿佟正在拔除银针,用丝绢缚住伤处,见主子进来,忙跪下行礼。

    “臣换血已毕,只看这两天三皇子身体能否稳定下来了。”

    “起身吧,辛苦你了,”皇上看三皇子脸上虽然还是苍白,但黑气已褪,心里也松泛了些,见一旁榻上还躺着个人,“这就是给皇儿换血的人吗?”

    “是,”夏睿佟道,“听说是自愿为皇子换血的,只是她失血太过,情况不太乐观。”

    皇上点了点头,“很好,你也尽力吧,能救得回来,朕自然重重有赏。”

    “臣明白,”夏睿佟犹豫了一下,“娘娘,臣对于皇子中毒一事,有一点看法。”

    怡妃的眼睛看向他,“太医,你尽管直言。”

    “既然娘娘已经查过乳母肌肤上并无毒,微臣想要验一验乳母的血。”

    “你是怀疑,有人甘做药饵,”怡妃敛下脸,“皇上……。”

    “朕知道了,不错,不查出来,保得了?儿这次,也保不住下次,夏太医,你就替朕揪出这个下毒的人吧。”

    夏睿佟领了命,那三个乳母又被带了上来,没多长时间,便在一名乳母血中验出了毒。

    “皇上,你看……,”递上的银针呈现黑紫,看得人触目惊心。

    季永年慌忙来报,“皇上,方才验出毒的乳母咬舌自尽了。”

    皇上一拍桌案,“岂有此理,你做了这么久的首领太监,这点功夫也没留意吗?”

    “奴才该死,”季永年双膝一软,“奴才疏忽,请皇上恕罪。”

    怡妃下拜在地,“皇上,贼人奸诈,可想而知,你一定要彻查,为皇儿讨一个公道啊。”

    皇后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皇上,此事一定要查个明白,以正后宫风气。”

    “皇上……,”怡妃还要再说,却被皇帝挥手劝住。

    皇上看了看一脸恳切的皇后,默了默,才点了下头,“皇后执掌后宫,此事还要你来给朕查个究竟。”

    “是,臣妾绝对不会轻纵,皇上,妹妹,尽管安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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