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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戴着有色眼镜看谁都不舒服。此时的李少军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二混子。为了多要点拆迁款死皮赖脸地没有一丝尊严，这样的泼皮无赖他见多了，毫无疑问李少军就是其中的一个。明明是从村长那里提前要走了拆迁补偿款，还硬说没有拿到。这样的人不算无赖算什么？
占地面积200平米的老宅批给李少军一个160平米的宅基地，剩下的面积以每平米800元的价格进行货币补差，这样的补偿条件在大舅看来是相当照顾了。可是李少军还不满足，仗着我不同意拆你奈我如何的想法还想敲上一笔竹杠，甚至以死相逼的手段要挟开发商，这让大舅极为恼火！
当他发现李少军在村长面前老实得像过街老鼠似的，知道李少军有把柄在村长手中抓着，但这个把柄是什么呢？大舅急着追出去，十有八九是想从村长那里套出李少军的其他底细。
他隐隐感觉到李家背后还有些故事，这些故事不仅可能影响到华兴村老房子拆迁的进度，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华兴村规划蓝图。
而我留下来与李少军一对一的面谈，也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老宅背后不寻常的故事。
“李少军，现在就剩下咱俩了，说话也方便了！你尽管说出你的想法，不要有任何顾虑。”
“大妹子，我咋感觉你这说话的口气像是审训犯人呢？搞得我怪不自在的。”
“不好意思，李大哥，我说话直了点，但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我把“你”改成了“您”称呼，这让李少军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这就对了，像人话嘛！成！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越是穷困潦倒的人越看重面子，给他们尊严比施舍金钱更有意义。别看李少军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充满了自卑与虚弱。
“好吧！那我可问了，您要坦诚直言哦！”我又抛出一个“您”，再一次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一定，那还用说！”
连续两个“您”的称谓让李少军紧张不安的心态立马松弛下来，我发现四十出头的他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大男孩。
“您结婚了吗？”
“没。与拆迁有关系吗？”他很讶异地看了我一眼，这个与拆迁毫无关联的问题引起了他的警觉。
“没有，随便问问，你不要紧张，我们又不是考试。”
“李大哥，这房子平时谁住呢？”
“没人住，一直空在这里。你也看到了这是危房，没法住人。”
李少军指了指头顶上几处露出窟窿的地板。
“既然不能住人，为啥村长说你三伯不想拆呢？”
“我三伯？哼！”
没想到提到他三伯，李少军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八十多岁的老头了。这里…..糊涂了！”
李少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不仅老来糊涂，年轻时更糊涂。”
李少军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如何说起？”
“你想想，哪有自家兄弟胳膊肘朝外拐的？我大伯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被关进牢里。”
“你大伯？”
“对，我大伯是我大奶奶生的。如果活着的话估计有一百岁了。我听我爹说过，他与我小奶奶同岁。”
“你有几个奶奶？”
“三个。想不到吧？我爷爷娶过三个老婆。大伯和二伯是大奶奶所生，三伯和我爸是我亲奶奶生的，小叔是小奶奶生，不过后来过继给别人了。”
“这么复杂啊？你的几个伯伯和叔叔的子女呢？”
“大伯终生没结婚，没有子女。二伯倒是娶过老婆，但没有生育。小叔也没结婚，很早就死了。三伯嘛！有个儿子，就是村长说的思贤，比我大十几岁，快退休了！”
“这么说，有这个老房子产权的人也就只剩下你和思贤了？”
“差不多吧！我三伯和我爸还活着。我爸住在我姐那里，我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家条件也好，也没打算和我分什么家产。”
“李大哥，你这话有问题。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为李少军的姐叫屈。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也是女的了！”
李少军用手挠了挠头上的那茬毛，尴尬地笑了。
“村长说这房子也有大队的份？”
“别听他瞎说。我小叔既然过继给别人了，这老房子的产权自然不归他了。当初也是我爷爷糊涂，说是为小叔留条后路，硬分了一间房给他。”
“这跟村里有什么关系呢？”
“村长说，小叔死后他的这间房子就没收给大队了。后来是我三伯托人打招呼要回来的。”
“这么说，你三伯还是有功之臣啊!你咋说他老糊涂了呢？”
“将功补过呗！这点功比起他的过算什么？他的过大了去了！”
李少军悻悻然，好像他的三伯欠了他家多大债似的。
“你三伯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对他口中过大于功的三伯充满了好奇。
“离休干部呗！他一个月离休工资好几万，不差钱！”
李少军特意把不差钱几个字说得很重，象是在特意提醒我。
“那你爸爸呢？”
“我爸就没他那么命好了，地地道道的一个农民。”
“哦！这样啊！”
我转身又看了看那块忠义堂的牌匾，感觉那三个字充满了奚落与嘲讽。
“你三伯和你爸爸关系还行吧？”
“怎么可能？我爸爸恨死我三伯了。说是老李家没这个兄弟。”
“为啥呀？”
“都是那顶乌纱帽闹的呗！为了自个儿好升迁，连自己兄弟都不认了！”
“思贤呢？你哥思贤对你咋样？”
“一般吧！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当官的，我和他不在一个层次。话说回来，我也不想高攀他！”
这个李少军可真有意思！
我和李少军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多钟头，直到大舅打来电话催我赶紧回去，这才起身与这个与史剑差不多同龄的老光棍告辞。
“李记者，记得常来坐哦！”
李少军站在老宅大门口，笑吟吟地目送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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