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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郎君!陈家郎君!”
听罢有人呼唤,前面一瘦削挺拔的身影转过头来,青年手持书卷,一身干净白衣,面容端正、目光笔直,头发用铜簪扎得严谨有致,标准一副文儒学生打扮。
陈果分明听见刚刚有人呼唤自己,转身眺望人群却没看见熟人。
真是奇了怪了。
“陈家郎君,陈家郎君,我在这呢,我在这呢。”
陈果低头一看,便见一看起来约莫中年的侏儒矮子正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试图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这矮子端的是生得丑陋,脸框方正,眼小如珠,鼻子大如斗。但其生性良善,性格天真好动,仿佛孩童一般。
陈果见他来,只是微微一笑,屈腿蹲下面对着他说:“沈俊,你怎么来了?”
沈俊向他施了个福礼,双手合掌,满脸堆笑道:“恭喜呀恭喜,恭喜郎君高中秀才,将来必能进士及第,当官,赚大钱,住豪宅,然后娶我家小姐过门呀。”
沈俊咧着嘴对他笑。
这沈俊实际上是沈家早年收养的孩子,曾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一家人因拒交田税而背井离乡,逃亡南方,沿途经过白马县时,恰逢这孩子发了高烧,沈俊的父母心急之下把孩子丢在了沈家的门口,沈家家主沈瀚文也是个善人,就把这孩子给收进了府里,赐名沈俊,可惜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自那之后智力和身高都不再增长。
陈果义正言辞地斥道:“胡说,读书人怎能贪图浮财名利,图慕荣华富贵?”
书生双手相合,向天空虚作一拜,崇敬说道:“我辈读书人当效仿当朝宰相宋景。宋公出生草芥,却怀青云之志,穷且益坚,一朝中状元,两袖清风,满身正气,胸中负治天下之大才,肩挑教化万民、改革弊病之重任,深得圣上倚重。怎能拘泥于这俗物!”
沈俊听着书生一连串地说出他没有听过的词语,也不晓得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看向陈果:”陈郎君这是不打算娶我家小姐过门了?我家小姐对你何种感情你也知晓,你怎能如此负她!”
沈俊越说越激动,脸都开始扭曲,竟是开始挥舞起双手,责骂起陈果来。
“好你个负心郎!枉我家小姐对你一片倾心。你可知我家小姐在闺中对你思念何其之深!每至深情处,便落下眼泪来,泣血作诗一首。她日日盼、夜夜盼,盼你中状元,说是非你不嫁。你若是负心于她,岂不是教她下油锅、滚刀毡吗,岂不是叫她郁郁老死吗?”
“你这狗贼,与其放你害我小姐性命,不如现在就取你狗命!”
沈俊越说越认真,冲上来抱着陈果的腿就是一阵撕咬和拳打脚踢。
“我沈俊虽人小,但尚知感恩,你个狗贼人模狗样,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二流子!我今天即使拼着这条命,也要为我家小姐报仇!”
周围人听见沈俊愤怒的吼声,纷纷驻足侧目观看。
陈果虽是读书人,但也不至于被孩童身形的沈俊所伤,只能面带尴尬,好气又好笑地向沈俊解释道
“我怎是这个意思呢?我的意思是,我读书是为了造福万民,不是为了住大房子,当大官。”
“再说,我怎会不喜欢你家小姐呢。沈小姐看重、欣赏我,我万分感激,不敢不报,更不敢辜负沈姑娘一片心意啊。”
沈俊听罢还是一脸狰狞地瞪着书生。插着腰,仰着头,举起右手指着陈果的鼻子问道。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们读书人肚子里最多坏水,我沈俊人虽小,但连管家、账房先生也夸我聪明,你这…你这叫…叫缓…缓兵之计,骗不了我!”
“你只消告诉我,我家小姐,你娶还是不娶!”
陈果一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不知其中有没他的书院同学也在其中,不然当真让他无法抬头了。
站在陈果旁边一年龄较长的儒生拍了拍陈果的肩膀,眼里含着笑意,哈哈说道:“兄台,果然多有风流韵事啊!在下佩服、佩服!你我相逢一场,甚合眼缘,不如今晚含香楼一聚,何如?”
陈果侧身一还礼,苦笑道:“兄台见笑了,家父今日为我举办宴席,它日若有机会我当罚请三杯。”
“陈果,你是娶还是不娶?”
陈果只得哭笑不得地说:“娶,娶……我娶。”
沈俊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对这个未来大姑爷温声和气起来,当的是变脸变得极快。
“陈郎君放心,我必然帮你转告小姐。”
“对了,郎君,我家小姐让我转告你,说是十月十五,定风桥上见。”
陈果一拱手,说道:“多谢沈俊兄告知,请转告你家小姐,我知道了。”
沈俊听罢便离开了,没走两步还不忘回头提醒陈果:“陈家郎君,可莫要忘记约定呀。”
沈俊抿着嘴点点头。
没成想这沈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隔着人群朝着书生大喊:“陈家郎君,要记得!我家小姐是在定风桥上与你约见!可莫要走错啦!你听见了吗?”
行人皆回眸看向陈果,陈果大?澹?诿娑?印R槐呖觳锦庾撸?槐咝睦锔狗蹋合麓渭?啥?傻酶嫠咚????倩缴蚩±创?帕恕
……
陈果还未走进家门,老远便看见陈府门前罗列了两队喇叭唢呐和一众宾客。父亲陈云德,母亲李扶柳,二娘赵氏,以及大哥陈成,小妹陈朵一家人站在队伍最前方。
其中陈云德硕大无朋的身影最为显眼,狭小的眼睛老远就看见了陈果的身影,脸上的肥肉顿时挤作一团,哈哈一笑,大声嚷道:“我家凌云儿回来啦!”
“开门!放鞭炮!迎秀才郎——!”
两排唢呐匠猛吸一口气,脸上的腮帮子都吸得贴着骨头,肚子鼓得像装满棉花的麻袋,一呼气便是如同脸红眼凸。
两个仆人撑着竹竿吊着长长拖到地的爆竹,仆人金五,人灵敏又精干,点了爆竹马上拔腿就跑。
爆竹的“噼里啪啦”地炸响,碎片炸的到处都是,丫鬟小翠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吓了一大跳。邻家的小孩听到动静,一下从巷子里钻出来凑热闹,捂着耳朵到处乱窜,管教的严的父母,见状把孩子拉过来,脱了棉裤照着屁股就是打。
陈云德嬉笑着走过来重重地拍着陈果的肩膀,把儿子搂到怀里,附在耳边说着什么。
陈果不停地点着头,其实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乎快要把他的耳朵振聋了。
爆竹爆炸的烟雾散的门口到处都是,门口众多宾客开始向陈云德父子围过来道喜,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中堂。
李夫人和管家三爷则拿着一沓红纸包,脸上尽是欢喜,在门口见人就塞上一个红包,讨一个吉利。
陈果走进中堂的时候,门外的爆竹声还没有结束,里边又开始打起了爆竹。
陈果走到祖宗牌位前,旁边有小厮将香递上,陈果持香三拜,敬诸位祖宗保佑,向诸位先人告慰。
礼罢,起身。开宴。
陈果唤过金五,告诉他:“你去厨房提两斤腊肉,一只鸭,一瓶酒,送给周鞋匠周老爷子。”
这周鞋匠年近七十,无儿无女,孤单一人,以给人补鞋为生,生活过得无比清苦,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但陈果意外之下,与之攀谈,竟发现老爷子颇有眼界,故和这老鞋匠也算得上是一对忘年交。
……
宴罢,陈云德把陈果唤进自己的房里。
陈云德相比十八年前老了很多,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变得灰白,肥胖的脸上长出了许多皱纹。
“果儿。”
陈云德掏出柜子里的包裹,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张两千两白银的银票。
“这银票你收好。这是用于你去往省府,用学读资、结交朋友、打理关系所用,莫要吝啬用钱,若是手中银两不够,便书家信一封要便是。如今家中尚且富裕,我与你母亲尚且身体健康,还足以把持家中生意,”
“此次一去,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我和你娘皆知你所想,也支持你的想法。我和你娘不强求你继承家里生意,是知你有读书报国之宏愿,望你时刻勤勉自诫,奋力图强,”
“家里不求你出将入相,也不求你衣食富贵,只希望你一切安全,勿费大好时光,体会人生的乐趣,莫要空留遗憾啊。”
陈果极少见到父亲陈云德露出这样悲伤又严肃的表情。
“孩儿知晓。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孩儿务必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待孩儿三五年,必有捷报传来,至时,必衣锦还乡,孝敬父亲、母亲。”
陈云德叹息一声,摸着他的头说:“你去和你娘说说话吧,她最心疼你。最近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你母亲上午高兴过头,竟然也惹来了顽疾,你此行一去,她必是极为挂念你。我担心她会思念成疾。”
陈果点头说道:“我这就去。”
……
母亲李扶柳的房间向来比较朴素,就连久住的房屋也很少请人装潢修缮。
已是入夜时分,母亲房间向窗外的灯光,有些明灭不定,显得有些昏暗。
还未进门,陈果便已听到母亲的咳嗽声。
陈果忙推门进去。
“娘,娘,果儿来了。”
李夫人受了风寒,正靠在床上咳嗽,小翠正帮她轻轻拍着背顺气,李扶柳咳得面上有虚弱的淡红。
陈果和大娘李夫人感情极好,蹲在窗前担忧地看着母亲,
“娘,你怎么样了娘?”
李扶柳用力眯了下眼睛,然后用力的睁开,强打精神回答到,
“我家未来的状元郎来了哟,娘没什么事。果儿今天开心否?你爹有没有把学资交给你呀?”
李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陈果的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父亲给了孩儿两千两。”
李扶柳眉头一皱,“才两千两,看我不把他肥肉削下来个两千两!我叫他省!”
“不用!不用!娘,两千两足矣。孩儿不屑锦衣玉食,只要有保暖的衣服,和粗茶淡饭足矣。”
李夫人又担忧地盯着陈果上下打量,“果儿,你从小到大从未出过远门,娘以前教给你的还记得吧?若是遇着强盗匪徒,就把财物献出去,若是还不行,你便告诉他家中有余财,我和你爹拿着地契和生意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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