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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
夏日炎热,殿门自开,临侧的镂空二龙戏珠木窗亦是引风而入,其内,一片温凉之感。
龙首金色冰鉴吞吐霜寒云雾,伴着微风的滚动,覆盖此方区域的每一寸角落。
明黄色纱幔垂落,也是微微摇曳,些许服侍于此的太监立于其后,降低存在感。
忽而,一道欢快的声音传出。
顿时,带着整个上书房的气氛都轻松不少。
“哈哈,不错!”
“朕为上皇七十大寿,尽了一份孝心,要在西苑北处建造福康园,若然你们也尽一份孝心,再好不过。”
“此事既然是你于朕所言,那么,刘丰,这件事你亲自办吧。”
“戴权!”
扫着面前低首静立的工部尚书刘丰,德正帝面上甚是欢喜。
着一身云霞色的氅衣轻衫,其上祥云朵朵,五龙环绕,金丝玉带,环琅铿锵。
看上去不过四十有余的年岁,身材适中,神容康健,双手背负身后,不住回味着刘丰之言。
让国朝文武都向上皇尽一份孝心,再好不过。
也能彰显本朝孝道仁礼,更可以令一些人闭嘴,这些时日那些御史言官都是吃饱撑的。
更可解决另一件烦心之事。
“陛下!”
当即,一人自旁侧纱幔旁的梁柱后轻步走出,青衣贴里,腰间坠着红色的补子,带着圆形的双拱成山小黑帽。
深深一礼落下。
“东西给刘丰吧。”
德正摆摆手。
“是!”
戴权连忙又是深深一礼,旋即,从袖中取出两张纸,行进工部刘丰跟前,双手递了过去。
“刘尚书!”
“这是陛下自己拿出的体己银子二十万两。”
“可要收好了。”
戴权轻声细语。
“这……。”
“陛下!”
头戴乌纱,绯服锦鸡点缀,犀皮束带,皂皮朝靴,锦衣华贵,庙朝尊贵之人。
其人,五十有余的年岁,须发略有灰白,然则,精气神还是充足,颔下留有短须。
闻此,看向内相戴权。
二十万两银子?
陛下的内帑银子?
这可如何使得!
“陛下,京城上下,文武百官甚多,所表孝心,想来足以建造福康园。”
刘丰拱手道。
“为上皇修建福康园,已经有人不满了。”
“若然让你们出钱,朕不出钱如何显孝心。”
“二十万两收好就是了。”
“户部那边的事情,朕也知道一些,然……一些事情,需要你们替朕分忧。”
“为福康园尽孝心,那也是一些人该做的,这些年京城内的大小官员没少从户部借钱吧。”
“否则,三百万两算得什么?”
“哼!”
“福康园的事情,必须年底完工,不得延误。”
德正不想要在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上纠结,何况……也该一些人出钱,户部那边之所以批不出来三百万两。
固然是预算之故。
却也有国库那边不足以拿出更多,那些人就知道从国库拿钱,也没见放回去。
那件事……非上皇还在,定要和他们好好算账!
“是!”
刘丰心中一禀,握着手中的二十万两银子,又是一礼落下。
“听说这个点子是你们工部的人提出来的?”
“此人倒是有心。”
随即,德正倒是闲聊一事。
“陛下,都是为君父分忧。”
“那人名为秦业,为工部营缮司郎中。”
刘丰颔首,也没有隐瞒。
这件事工部那边知道的有不少人,自己想要贪功也做不到,何况也没必要贪功。
这件事做好了,就是工部的功劳。
身为工部尚书,直接就得了最大的一份,其它的功劳,一些人也该分润一些。
“为君父分忧。”
“朝中就应该多些这样的臣子。”
德正欣然。
……
……
“存周!”
“今日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太好?莫不是昨日没有睡好?”
承天门前,国朝衙门行署之地。
工部自然位列其中。
国朝定制,工部以尚书、侍郎管理大小要务,其下设置四司,皆以郎中管理。
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
如今的郎中便是秦业。
连日来,一直为陛下交代的福康园忙碌,事务繁多,刚看了一下福康园模具铸造,归于司堂之内,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员外郎贾政贾存周。
员外郎!
郎中副职,只是贾存周不是自己所管的营缮清吏司员外郎,而是都水清吏司的郎中。
都水清吏司多掌估销工程费用之事,贾存周似是不擅长此道,为官多年,都一直没有为郎中。
以荣国府的权势,似是不应该,想来是贾存周自身的缘故,当然,百年公府也不在乎这个小小的官职。
“倾臬兄!”
“一些家事所致,无关紧要。”
“这是关于福康园的一些文书费用之事。”
青袍白鹇,乌纱规矩,身形略有清瘦,却眉目明亮,气质温雅,手持数本文书,看向秦业。
先是摇摇头,而后微微一笑。
“哈哈,莫不是你家那位衔玉的哥儿?”
秦业将文书接过来,落于里侧的案上,自有侍者沏茶倒水,闻贾存周之言,打趣着。
荣国府上下,能够令贾存周如此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对于宁国府、荣国府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些的。
“唉。”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来,这一次为福康园之事,倾臬兄献言建策,颇得今上之心,若然事成,当有所进。”
“政当一贺!”
贾政轻叹道。
单手微微摆动,话锋一转,落于一处,一礼微落,笑语恭贺。
“希望可以顺时顺力的功成。”
“不瞒存周,我这一策还是……府中同钟儿闲聊之时,钟儿隐隐提及的。”
“我觉甚好,便是所用。”
“若然真的有功,我自身倒也罢了,六十有余的年岁,不为庙朝大用,希望可以送钟儿进入国子监。”
“以后也好进益。”
同贾政之间也算亲翁,彼此相交多年,再加上了解贾存周的为人,秦业端过茶水,轻呷一口。
扫了左右一眼,轻语缓缓道。
“哦?”
“钟儿!”
“他竟有这般政才?”
“他之年岁同我家宝玉一般吧。”
“唉。”
“宝玉如今一年大是一年,应该读书上进一些,他却不喜经史子集,更别论同我闲谈杂事。”
“倾臬兄,近日来,你我相谈,倒是有觉你家钟儿好学,令我好生羡慕。”
贾政不疑。
那一策竟然和秦业老兄的儿子有关,同宝玉一般大的年纪,也能有此策略,可见其才。
也可知他对于仕途经济之心,这才是正道啊!
如宝玉那般,每日杂学旁收,见了自己就那般畏惧不敢言语,实在是……想要同他所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比年岁相同二人,更觉心中怪哉。
府中,自己稍微管理、教导一下宝玉,老太太和夫人便是拦阻,令自己更是不悦,却也无法。
现在十岁了。
还在和姊妹们一块玩耍为乐,如何是好?若然他像珠儿一样知道上进,自己睡梦中都可笑醒。
固然,他们那样的人家,不需要像寒门之人一般闻鸡起舞之类,可是,知道上进一些,也可家业有存。
再次想到秦业那个儿子,这几日府中的点心蛋糕吃食,缘由就是他,吃着的确不错,老太太也喜欢。
自己也尝了,略有些甜腻,不能多吃,却也好吃。
“钟儿这几日还算入心,他的业师生病了,这几日正一个人在府中自学,我因部里要务繁多,也没有好好考校一番。”
“存周不必着急,孩子都不大,再等一二年,性子开了,知道事了,也就容易了。”
秦业宽慰着。
至于自家的钟儿,半个多月来,的确令自己省心许多。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尤其府上姊妹众多,无一二学业知己之人,难以独立成学,今岁之初,我原本想要将他送入国子监的。”
“却不了了之。”
贾政轻捋颔下短须,再次摇摇头。
“确是如此。”
“昨日我还在同钟儿所言,经义之道,一个人在家里学难以进益,若可前往城外书院,或者国子监再好不过。”
“奈何,略有些难。”
“我暂时公务繁冗,只有让他在府中习练课业,待来年一观。”
天下之父母,皆如此。
贾存周如此。
秦业自觉也是如此,皆希望孩儿上进好学,自己若是有贾存周的条件,早就将钟儿送入国子监了。
实在是。
想要去的,去不了。
不想去的,非要去。
世事多如此。
“这……。”
“倾臬兄,听你之言,钟儿现在也是一个人在府中?”
贾政言语一滞,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
既然宝玉在府中一个人无法静心学习课业,而秦业的儿子秦钟也在府中一个人习练课业。
如此,二人一处习练课业如何?
一则,省的宝玉整日和姊妹们在一块玩耍,荒废课业。
二则,多一个学业好友,也可长进一些。
三则,秦钟现在不正是一个人?
“不错!”
秦业略有狐疑,不解贾存周为何有此问。
“倾臬兄。”
“要不让钟儿暂来我族义学受教?”
“钟儿和宝玉年岁相仿,也可有相似之言,在一块进学,也可时而进益。”
“也可让宝玉少在姊妹中玩闹玩耍,钟儿也可多一些教导。”
“福康园之事,接下来只会更多。”
“倾臬兄以为如何?”
“何况,东府蓉儿媳妇还是钟儿的姐姐,若然学业有晚了,也可在东府歇息,也省的倾臬兄担忧。”
“可一举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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