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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豆大的灯,在冷风里颤颤悠悠。门帘一掀,进来位中年人。这人是二兰子的乡亲,桃花套姥娘家的村邻,二兰子的青梅竹马的老邻居:柳金牛!
他是包工柜的账房先生,对二兰子始终情义难泯。
再往后,柳金牛成了小牛儿的继父。只是,他坚持不让小牛儿改姓,也算是对死去的黄石中的尊敬。
小牛儿长大后,对共产党新社会感情最亲,听不得别人说一句毛主席不好。他的儿子随他,手里曾经握过千万元资金大权,直到退休还干巴巴的拿着退休工资。
其实小牛儿的儿子,前文发飙,耄耋老汉,痛打??0愕淖澈旱幕朴裥拢?菜愕蒙鲜歉刹孔拥堋
父亲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干部,在儿子黄玉新第一次戴上红领巾的时候,黄德仁向他讲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场惨烈的战斗……
远怕水,近怕鬼。
姜圩的人不怕水,庄里的人连三岁的小孩都会水。
姜圩的人都怕鬼,连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谈鬼色变。
庄北的山沟草深林茂,是个大天百日都没人敢去的地方。而庄东距住家户不过几十米的打麦场,夜里壮汉也不敢偎。
村里的树伐了一茬又一茬,场东边的那棵大柳树却没人敢伐。如今那棵大柳树粗的三人报不过来,且干裂皮皱枝枯心朽,仅有的几根稀疏的几根柳条在那垂着,活像烧焦的木炭。村里人对它十分尊敬,逢年过节总要在这烧香点纸。
六六年夏天,村里来了一批不信邪的小将,硬是要砍到这封建迷信的东西。一斧斧的砍下去,树不动枝不摇,随着木渣的泛起,树皮里淌下血一样的水。吃过午饭后,动手砍树的人都感到头疼难忍,日没偏西,就慌忙的撤了军。如今,当年被砍过的印痕已被狰狞的老树皮掩的差不多了,不细心看准以为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村里人说阴雨天,这老柳树夜里会嚎叫起来。那声音惨厉凄长,惊心动魄。
老人说姜圩过去从来没有鬼,自从1940年日本人进了庄才有了这些怪异。
弯弯曲曲的不劳河流到姜圩,河面陡然宽了起来。
从姜圩望那南岸,芦苇如织,柳树含烟,响晴的天要想看清对岸的事物也要眼酸。村里最壮的小伙子试过,要想游到南岸,最快也得两三顿饭的时间,划小船嘛也快不了多少。
姜圩的先人很会选村址。
这姜圩南面是宽宽的不劳河,其它三面是深深的壕沟,金庄东的打麦场前,有条大路和外边相连。壕外边东西都是一马平川的好地,北面里把路远便是沂蒙山脉探头探脑形成的山丘了。
风水先生说这里是好地方。
的确,清末动乱,不同派别的武装,就是附近大大小小的土匪,也没有敢进庄子的。不是他们不想进庄,这么块肥肉,挂在嘴边,馋的他们直咽唾沫。不想进庄?而是不好进,不敢进。
原因很简单,一是地处偏僻;而是村小没什么油水;三是村里的青壮兵丁把进庄的路一??,不费点劲,死几个人,还真进不来。
已是阳历三月的天气。小麦将有膝盖深。柳树的细枝承着煦煦春风剪出来狭长的叶儿吹下,风软软的好似姑娘的手一样的轻抚着人的脸。
小牛儿倚着河边的柳树大约有一个时辰了。自从半年前从涟泉煤矿,日本人的监狱里跑出来,他就不爱说话。没人时,脸上总挂着个十二三岁孩子不该有的忧郁。
太阳已经快没进西山。西面的天红亮亮的,河面像是燃着一层火。
噗通!什么东西落到了河边的水里,河水泛起一波波的红鳞。
小牛儿探起身看了看,没找到什么,鼻子里只窜进腥腥的水气。
他重又软软的倚到柳树上。
一双小手从后边突然捂住了他的眼,从那一抖一颤的松松紧紧上,可以想象出偷袭者的得意。不用说,小牛儿也知道她是谁。
谁的手能这么香香的软软的?只有她!
小牛儿故意清了下嗓子:谁?
对方不理也不笑,捂得手紧了紧,试音他继续猜。
小狗?小猫……小驴……
小牛儿故意话乱猜,还没等他说出更难听的,树后的那位不愿意了。
牛儿哥你坏,想法子骂人,不跟你玩了。
小姑娘撒娇的声音,想象的出,她身子扭成麻花样。
小牛儿忙说:芳芳,别生气,哥逗你玩的。
芳芳噗嗤一声笑了:就你的嘴会说,甜活人。
小牛儿挠了把头,憨憨的笑。每当和芳芳在一起时,他心里的冰便一层层的融化。
芳芳拉着他重又坐在了柳树下,两只大眼在柱子的脸上盘来盘去,眼里闪着温顺的光:老古昨晚怎么说你是小英雄?
老古是鲁南地区挺有名的一个八路,是三师伯易元知派来的联络人。
嗨,什么英雄,挨打挨的呗!
小牛儿不自在的说。
芳芳不解的盯着他。
小牛儿脸色黯淡下来:那时,我爹下窑刚被砸死,实在饿急了,我就出去要饭。要到日本兵营时,一个小炊事兵挺喜欢我,给了我一些糊锅底,还打手势让我天天去。谁知第二天我刚接过剩饭,就让一个日本官给看见了,他先给小兵一个耳光,又狠狠的看着我。
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挥手咕噜了几句,让小兵端来碗白糖,比划着说我要是能吃完一碗,另一碗就送给我。我这个穷人的孩子哪儿吃过糖!以前爹活着的时候,我就吃过一个叫猪犬毅的日本鬼子的亏,他故意诱我吃多了糖,那可是遭了大罪了。想着能给妹妹带一碗粥,那天我没长记性,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后来心口就像塞了麦秸样的难受,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差点没死掉。从刘明起大伯他们的口里,我才知道是日本人故意使得坏。
我在日本人住的墙外写了“打倒小日本”几个字,还没等我转过脸来就被抓住了。
那一阵好打呀,死逼着让我说出来谁谁安排干的。我死去活来好几次,硬是没说,当夜叫日本人关在了黑屋里。要不是刘明起大伯他们设法救我,早就让日本人的狼狗给吃了。
芳芳的小脸吓得发白,紧紧的抓住牛哥的胳膊:这半年多我怎没听你说过?
小牛儿低着头:说什么?我就是个惹祸精。爹死了以后,我没能养家糊口,还竟给娘添心事,这半年也不知我娘和我妹妹跑哪去了……
说着小牛儿像个老大人,心事重重的长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娘的腿叫狗的不能走路期间,他什么没干过?
后来虽然提着篮子,卖些小零食,连自己的肚子也吃不饱。唯一的妹妹面黄肌瘦的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麦秸编的,风一刮就得吹走。娘的两个眼窝,全都凹了下去,要不是偶尔转转,和死人差不多。
后来还是刘明起大伯想个办法,让小牛儿到李庄子的大烧锅家,跟着做小酒的小伙计,他才捡到一条命。
临出门时,当着娘的面,刘明起大伯摸着小牛儿的头顶:你实在不能在矿区混了,每天挨饿不说,日本人暗地里也在监视着你,这是窑户兄弟们不敢明里接济你们家的原因。
你爹只剩下一棵独苗,我不能眼看着日本人随时可能害你。你娘的事,你就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也就有她一口汤喝。有空,我教给你的那些拳术,字要习,拳要练。练咱们的白拳,提神健体,还能防身。
小牛儿点点头,刘明起那可是父亲的大师兄,父亲逃亡涟泉煤矿投靠的就是他!
尽管小牛儿知道,刘明起大伯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个孩子整天饿的嗷嗷叫。但有他在,母亲就像风浪里的浮萍,总会有个着落,再说继父也是个很厚道的人。
大伯继续说,离家去烧酒,虽然说离家是远了点,可离开了日本人的眼皮子,还能弄个肚子圆。要是巧了,你也许遇到熊振山四伯,他所在的游击队好在那一片活动。见到你,他会想方设法保护你的。
小牛儿是一步一回头离开的涟泉煤矿,滴滴哒哒的泪水不争气的落下:?悖≌庖蝗ィ?恢?褂谢乩吹氖焙蚵稹?
芳芳听他讲到伤心处,泪水连连落下,自己的眼睛也湿了,好一会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大娘不会有事的。能见到,让她上俺家来住吧……听说这两天你们就要走了?
可不,老古昨天来说,日本人对我们前一阵子到彭州府盗取机枪的事十分恼火,可能要派兵来。
小牛儿说得老古,是三师伯易元知的老虎团,在大运河两边发展的八路军游击队。他兼着统战联络员的任务。
老古和凌昊义的关系非同一般,打仗配合,情报互享,物资两家调剂。要不是统一战线和形势发展需要,两支队伍早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
芳芳不转眼珠的看着问:那你们上哪儿去?
小牛儿拔了根草,用门牙一节节的截着,然后吐了出来:不知道上哪儿去,听队长的意思是不想走,还想再驻扎一段日子。哎呀,你这个队长的义女都不清楚,还问我这个外人吗?
芳芳脸一红,嘟哝起小嘴,母亲和凌昊义是什么关系,真的不太好说,对她这个官称的义女可真是割心剜胆的疼。
她反呛了句:哎呀哦,你是外人,熊大叔带来的不说,你干的可是贴心的勤务兵呦。
转移地点,小牛儿是不知道,凌昊义和芳芳母亲的关系,他怎能不知道,他们夜夜睡一起,小牛儿天天倒尿壶,怎能不知道两个男女的哩尔隆。
小牛儿沉思着:要是老古催,那可的赶快走,他的消息以前准着哩,日本人可别来了。
队长说不怕,有这次从彭州府盗来的两挺机枪和一门小炮,把村东口一堵,日本人就进不来,实在没有办法往北山沟里一蹿,日本人也摸不着。
咦,你看那不是秀琴,她和你们队上的德立文干什么去的?
芳芳惊讶神秘的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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