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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宾王举杯相还,二人对饮了一杯。王勃刚要询问骆宾王为何知晓“剑胆琴心”,蓦的原本激昂悲凉的琴曲变得舒缓忧愁起来,紧接着琵琶响起,“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琴音幽远绵长,琵琶柔美动人,两种声音交汇一处,两种乐器互为映衬,仿似仙乐飘飘,听得座上宾客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琵字之意是右手向前弹拨,琶字之意是右手朝后挑撩,二者合一即是琵琶。琵琶最早出自胡地,只有两弦或三弦,传入中土后经过改良逐渐演化成今日的模样。
彩台上花魁夏千萍正身端坐,琵琶底部立在腿面,左手抱琴身于怀中,右手轻拨琴弦,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双迷人的眼睛目视前方,定神时如秋水,眨动时像繁星。方才赵散抚琴时众人还小声赞扬议论,此刻却再无一人讲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绝世美女身上,就连王勃也不例外。秀色可餐,果然不假。
夏千萍眼光一转,开口唱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歌声如夜莺啼血,哀婉悲伤,好像爱人在怀里哭诉时流下的一行热泪,扣人心灵。
座上宾客全被这独具风韵的天籁之音震撼,有的人甚至随着歌声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夏千萍继续唱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徒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夏千萍反复唱了两遍才慢慢停了下来,琴声与琵琶声也一并止住。
这首歌的调子是民间广为流传的古乐府中的曲牌《折杨柳》,歌词是西汉大才女卓文君所写的千古绝唱《白头吟》。卓文君同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脍炙人口,天下皆知。昔年穷小子司马相如偶然邂逅了大富豪卓王孙的漂亮女儿卓文君,他被卓文君惊人的美貌和脱俗的气质深深吸引,不顾一切的向卓文君百般示爱。司马相如的诚意和才华打动了卓文君,卓文君遂舍弃富贵荣华与他私奔。后司马相如凭借《上林赋》、《子虚赋》深得汉武帝赏识,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司马相如风光无限,自有众多美女投怀送抱,渐渐嫌弃卓文君,最后竟欲休妻。卓文君闻讯肝肠寸断,伤心不已,悲愤之下写出这首流传千古的《白头吟》送给丈夫。司马相如看后想到往事羞愧难当,终于和卓文君重归旧好。此事也传为佳话美谈。
夏千萍唱罢,堂中一片寂静,随即“轰”的一下释放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座上宾客尽数拍手叫好。王勃、阎伯屿、骆宾王等人也满面欢悦,竖起大指不停称赞。待喝彩声稍歇,夏千萍起身朝台下宾客施了一记万福,说道:“多谢诸位郎君捧场,奴家感激不尽。小女子再为大人们献上一舞,以悦君心。”
夏千萍说完自袖中滑出一柄折扇,琴声轻扬又起。曼妙女子,美颜华服,青丝墨染,彩裙飘逸,随着琴声翩翩而舞,出尘如仙,恍若月宫中的嫦娥下凡。夏千萍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袖,掌中折扇合拢握起,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一般。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转、甩、开、合、拧、卷、曲,行云流水若龙飞凤舞。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夏千萍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俏目流盼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跳不已,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呼吸。
此时琴声骤然转变,夏千萍以右脚为轴,轻卷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来愈快,忽的从地上急跃飞起,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待一落地,掌声、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琴声渐止,一曲舞毕,夏千萍向台下宾客轻俯腰身示意。众人大声喝彩,意犹未尽,连王勃和阎伯屿都不住拍案惊叹。黄富瞧在眼中更是喜上眉梢,满脸得意,心中暗道:看来这份礼物正合阎伯屿心意,也不枉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便在这时一旁的郑岳龙突的站起身,一嘴酒气,摇摇晃晃的走上彩台。台下众人不解其意,就见郑岳龙眼露邪光,狠不得一口将夏千萍吞入腹中,淫笑道:“早闻千萍姑娘花魁之名,今日有幸得遇,果然色艺双绝,名不虚传。”
夏千萍看其一付色鬼投胎的模样,知其没安好心,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过誉了,奴家愧不敢当。”
原来郑岳龙本就是好色之徒,自见了夏千萍之后,魂魄都被勾走,他酒已微醺,借着酒劲淫邪愈盛,竟然不顾廉耻踏上彩台公然行轻薄之事。夏千萍的浅笑使他会错了意,居然以为自己魅力过人,赢得美人芳心,让他心中有如猫抓一般。其实越是一无是处的人越容易自作多情。
郑岳龙直勾勾的盯着夏千萍,嘿嘿笑道:“歌舞暂歇,千萍姑娘不如移驾陪阎大人和在下喝上几杯,如何?”
夏千萍瞅着郑岳龙鼓胀的肚腩、硕大的圆脸,不由生出阵阵厌恶,又看他言语放浪心内不禁有气,好在夏千萍久历风尘,阅人无数,收敛怒气,说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小女子出身卑贱,怎可与众位大人同席同饮。况且今日疲累……”
郑岳龙哈哈大笑道:“出身卑贱?本官说你卑贱你就卑贱,本官说你不卑贱你就不卑贱,全凭本官一句话。你虽是个歌妓,但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是你的造化,若是讨得本官开心,你就此乌鸦变凤凰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夏千萍面色一寒,说道:“大人若要人陪酒,只需吩咐一声自会有人争先恐后前来伺候,小女子却高攀不起,还望大人见谅。”
平日里郑岳龙仗势欺人,颐指气使惯了,乍听夏千萍推辞,收了笑容脸色不善,说道:“这里是洪州,我官拜宣德将军,执掌洪州军马,让你陪酒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千萍神色轻蔑,冷笑道:“小女子来时,黄大财主有言在先,只献一曲一舞,再无多求,更谈不上陪酒卖笑!”
郑岳龙身边的女子对其甚是畏惧,不敢有丝毫违拗,尽是逆来顺受之流。他原以为自己位高权重,既然屈尊相邀,夏千萍定然依从。想不到夏千萍区区一个青楼歌妓却没把他放在眼里,怎能不让郑岳龙怒火中烧?
郑岳龙呆在彩台上颇为尴尬,他偷眼环视周围,就看不少人脸上都有嘲讽之意。郑岳龙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道:“你一个千人枕、万人睡的贱人在老子跟前装什么清高?今天老子看上了你,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说罢猛的伸出右手抓向夏千萍,想要把她硬拉到酒席前。
夏千萍未料想郑岳龙于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会动粗,一声惊呼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台下众人对郑岳龙的丑态瞧得清清楚楚,但慑于他的淫威无人敢有所异议。唯有汤予见郑岳龙仗势欺人,怒不可遏,“腾”的一下站起,刚欲大声喝止,但见彩台上青影一闪,端坐琴前的赵散左手一挥一带,他身材瘦高,身上青衫的袖筒足有三尺多长,已把夏千萍卷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郑岳龙肥胖的身躯晃了几晃,慢慢瘫倒在彩台上,喉咙发出“呵呵”两声闷叫,眼睛一闭昏了过去。众人不明所以,皆以为他是醉酒失足。只有汤予看得明白,方才赵散衣袖挥动,袖尖已运用了内劲,正扫中郑岳龙手腕脉门处。郑岳龙武功稀松,再加上酒后毫无防备,一击之下气息凝阻,这才倒地昏厥。汤予吃了一惊,暗道:击倒郑岳龙并非难事,可此人出手居然如此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必定武功绝顶,想不到这位琴师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赵散收回衣袖,冷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只在汤予身上稍作停留。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赵散低下头拾起雷琴,缓步走下彩台,夏千萍亦跟随于后。
那边阎伯屿怫然不悦,他素来瞧不惯郑岳龙的嚣张乖厉,不过二人同在洪州为官,一正一副,一文一武,郑岳龙又是五姓七望的子弟,而五姓七望的势力遍及朝野,碍于情面阎伯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求相安无事。但今日郑岳龙的所作所为实属过份,又搅扰了阎伯屿的雅兴,阎伯屿忍不住朝躺在彩台上的郑岳龙一指,怒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左首边的杨金雨和阎伯屿共职日久,从没见他发过脾气,此刻瞧阎伯屿脸色阴沉,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忙道:“想来郑大人饮酒失态,不慎跌倒……”
“哼”,阎伯屿双眉一立,气道:“堂堂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黄富为人最善察言观色,立刻命仆役把郑岳龙搀下彩台至后堂休息。收拾停当,黄富又唤来歌妓奉上歌舞。这些歌妓虽不是夏千萍那般的花魁角色,却也是洪州附近各大青楼的头牌。
乐声重响,欢愉再续,灯红酒绿,吹弹歌舞。阎伯屿尽管有些不悦,但三杯美酒下肚再被众人一番吹捧,又来了兴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直喝到夜深酒宴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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