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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浅丁香色的长裙,通身虽没有许多珠玉环佩点缀,却越发衬托出五官的婉丽,仿佛水中青莲,濯而不妖。
“微末手艺,糊口而已,当不得夫人夸奖。”
见到女子那一刹,龚美目光微闪,垂下头去,袖子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倒也不必自谦。”女子笑道,示意身边的婢女红玉上前。
红玉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行了一礼。
“龚郎君莫怪,前几日我在这里修了个镯子,无意间在夫人跟前提了几句郎君手艺超群,正好夫人要打几件首饰,又嫌城中几家首饰铺子无甚新意,我才斗胆带着夫人来见一见郎君。”
看着红玉面有羞色,刘娥兔子一样蹿到了龚美身后,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暗暗打量起来。
察觉到刘娥略含敌意的目光,红玉不以为意,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大约是龚郎君的妹妹吧。
打开手中的盒子,是几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饼子。
红玉道:“我家夫人想用这些打一套纯银的首饰,须新奇精巧,俏而不俗,如若做的好了,夫人重重有赏。”
“一整套的首饰物件繁多,要是一件一件的定下样式来,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做到,如果夫人愿意等上几天,待我回家琢磨后将图样画出来,送由夫人挑选合心意的样式,再来锻造,您觉得如何?”
女子见龚美并没有一开口就大包大揽,心下不由满意,红玉心领神会:“龚郎君住在何处?三日后我亲自上门来取。”
龚美将现在的住处告知,红玉又不忘提点两句:“我家主子是韩王府指挥使夫人,龚郎君若是能得了她的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刘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这是想利诱,好奸诈的女人!
收了木盒的龚美却态度十分冷淡:“红玉姑娘的好意心领了,可惜我只是个乡野村夫,高攀不起。”
说着,就去摆弄面前的摊子,连个余光都没有分给红玉。
红玉又气又恼,跺了跺脚转身上了马车。
刘娥一直紧紧盯着马车走远,直至看不见了,才酸溜溜地开口:“你这几天原来是被这位姐姐耽搁了啊?”
龚美好笑,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瞎想什么呢,我不过是出去打听些消息罢了。”
刘娥哼了一声扭过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龚美却已经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回家了。
“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接了单大生意,得好好回去琢磨琢磨。”
以前没有注意,今天刘娥和红玉站在一起,才发现刘娥衣服敝旧,俏生生的女孩都被人比下去了。
刘娥一路跟着他,却从没有一句抱怨,他一个男人家粗心惯了,着实不该,等结了钱该好好给她置办几身新衣服。
想了想,他道:“做首饰剩下的边角料,我给你打个银篦子。”
“真的吗!”刘娥眼睛一亮。
女子哪有不爱俏的,只是他们手里着实不宽裕,刘娥手里也拢共也没有几件首饰,所以哪怕她心里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从没有在龚美面前开过口。
不过一想到刚刚那位夫人气派非凡的模样,又心有戚戚,“这样不好吧,要是被那位夫人知道了……”
好不容易龚美哥哥才等到一笔大生意,要是偷工减料被人发现了,惹了贵人生气不说,影响了以后的口碑才是得不偿失。
“别担心,再厉害的匠人打首饰都会剩下些边角料的。”
有了龚美的保证,刘娥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随着龚美回家去了。
另一边的人却没有这么愉快了。
红玉闷闷不乐地上了马车,她的主子冯玉容却笑眯眯地看着她:“碰壁了?”
她这丫头,自打见了那匠人以后是魂牵梦萦,变着法的在她面前说好话。
正好赶上她也要做几件银饰,就趁了红玉的意,来看一看到底生的如何俊俏,迷了她身边大丫头的眼。
如今一看,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就是沉闷了些。
“他就是个木头,不识好歹!”
红玉暗恨龚美呆头呆脑,她这么个大美人摆在面前都不懂怜香惜玉。
冯玉容打趣她:“若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怎么入得了你红玉的法眼。”
“夫人!”
红玉羞恼不已,当真如她的名字一般,面红如霞,肤白如玉。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冯玉容突然正色道:“你看上个匠人倒也没什么,不过还待我仔细观察,若是人品无碍,我就为你做主。”
红玉是她的心腹,自小就跟在冯玉容身边,忠心耿耿,在亲事上,她是绝对不会委屈红玉的。
“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红玉满心期待,在她看来,自己配龚美绰绰有余,哪有人会拒绝呢。
观海楼雅间之内,紫金的香炉内飘出淡淡的清香,窗边放着冰盆散发着阵阵凉意,抵挡着夏日的炎炎酷暑。
年迈的茶师端坐在案几边,手边茶具一应俱全,目光专注于手中的事情,平和而又优雅,茶具碰撞的声音,戛玉敲冰,令人赏心悦目。
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两盏香味扑鼻的茶汤盈盈入碗,茶师起身默默退下。
一名身着红色锦袍的男子负手立在窗边,头戴玉冠,身材高大,猿臂蜂腰,只是一个背影,也颇有威仪。
阵阵蝉鸣中,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张温雅俊秀的脸庞,正是当朝二皇子赵元佑。
赵元佑挥退端茶的侍从,笑着对面前的人道:“三弟尝尝看,这是今年建安的御茶园进贡的青凤髓。”
坐在桌边的赵元侃不过十六岁,面目青涩,眉目疏朗,有些拘谨地端起茶杯品了品,茶汤入口,眉眼便是一亮。
本朝茶道盛行,赵元侃也是个爱茶之人,对茶叶也算小有了解,这茬新茶可谓是上上品。
赵元佑见状挑眉:“三弟若是喜欢,待会儿我让人送一些到你府上。”
赵元侃连忙摆手。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听说这青凤髓极为难得,一年进贡也不过数斤,我有幸能够品尝一二就已经足够了。”
“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赵元佑走到桌边坐下,神色懊恼,“说来也是惭愧,身为兄长,我对几个弟弟的关照实在是太少,也难怪你现在与我生疏。”
“二哥说笑了。”
赵元侃讪讪地不知该怎么接这话,除了一母同胞的大哥,他和几个兄弟往来都不怎么密切。
一来是怕别人说大哥借他拉帮结派,二来也是为了躲开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只是现在看来,他这安生日子恐怕也要过不下去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大哥和三弟,有一份血脉羁绊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赵元佑苦笑。
“我生母出身卑微,后宫之中没有人为我操持,为了立足我只能拼了命的在陛下面前表现,没想到却与兄弟们冷了关系,如今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也找不到。”
提起大哥,赵元侃眼底痛色一闪而过,很快又露出笑来,心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二哥说的哪里话,弟弟们年纪还小,无法为父皇分忧,二哥在朝堂之上有所施为乃是尽忠尽孝,弟弟们怎么会对此有所怨言呢。”
赵元佑扯了扯嘴角,似乎深受感动。
“你没有误会我就好。我常常想和诸位弟弟亲近却不得其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多走动走动,想必陛下也乐意见到咱们兄弟之间同心同德。”
赵元侃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应道:“二哥若是上门,元侃定当扫榻相迎。”
他已经说得如此直白,居然还要装傻,赵元佑压下心中的不满。
“前几日我听人说起,才知道三弟身边一直无人照料,正好我手里有几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不如就送给三弟红袖添香,别有一番趣味。”
此刻,赵元侃才真正明白这位二哥突然邀自己出来的目的。
“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瞒二哥,府中乳母已经在为我挑选教人事的侍妾了。”
赵元侃挠挠头,颊上浮起两朵红云。
“只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去办,才叫人误会了。”
“是吗?”赵元佑的声音微冷,深沉莫测的眼眸审视着赵元侃,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赵元侃毫无城府的样子,“二哥也知道父亲的性子,后宅养几个姬妾倒没什么,但要是因此沉溺于女色,恐怕要大发雷霆。”
“说的也是。”赵元佑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是几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如果因为我倒叫三弟背上耽于享乐的名声,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话已至此,要是再强行塞人,目的就太明显了。
赵元佑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言语间对赵元侃颇为关心,二人在茶桌上又是一番打太极,直到赵元侃装了一肚子茶水,才表露出离去之意。
赵元佑也没有多留,等人一走,唇边的弧度立即扯平。
“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候在屏风后的内侍恭声道:“二皇子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赵元佑为自己添满了茶,嗅着淡淡的茶香,冷笑一声:“茶是好茶,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够享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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