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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诡语丧钟 > Answer 「答案」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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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心支撑我恐怕也无法走到今天这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像以往任何一次,望着任何人。

    并没有什么不同。

    星云用双手撑在地上,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

    她用那仅存的、带着浓重倦意的眼睛凝视着他。但那眼神很锐利,像是穿透沉重阴云的一柱光,狠狠地刺下去。

    照进来,照进这里。

    于是,这柱光便有了罪。

    “你只是没有站在足够高的地方。等你与我在同样的立场上审视这一切时,你自然会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最佳选择——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这是答案,也是必然。你现在仍固执己见,只是因为还没有看到更复杂更广阔的因子,没有与庞大的灵魂基数融合、交流,交流那些经历和思想。唯有那时,你才会真正明白。”

    就像在雪花球里。

    唯有脱离躯壳的束缚,跳跃到那层玻璃之外,才能看到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是多么简单而易碎,美丽又脆弱。

    医生轻轻闭上眼睛,微微昂起头,略微侧着脸,像是陷入某种深沉的思考,又像极了摆在脸上的轻蔑。

    “再说一次好了,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们。”

    “总有一天你会的。”

    “那就尽管试试看吧。”

    听到这句话时,叶吟鸢有种糟糕的预感。

    尽管隔着一道黑影的墙,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确乎有一瞬间发觉了一道熟悉的白光闪烁——就在那句话结束之后。

    “医生——?!”

    “白医……生……”

    传来可怕的声音——除了两名女士的惊呼声外。

    虽然那声音细小到她本不应听见的。

    但,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没法忽略它的程度。

    是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

    很柔软的那部分。

    锋利的手术刀,被医生竖直刺进了自己的侧颈。

    毫无犹豫。

    简直就像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

    简直就像……

    就像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身上似的。

    像是对一个死物、一个人偶,或是一块蛋糕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

    殷红的血从金属与皮肉交接的部分渗透出来。

    “告诉我。”医生说。

    随着苍白唇部每次的开合,牵动附近的皮肤与筋肉,都会让血渗透得更严重些。

    “告诉我,我的血是什么颜色?”

    ?琳的双齿发颤。

    “红、红色……”

    医生忽然咧开嘴笑了,仿佛很欣慰似的。

    “这样吗。这样就好。”

    然后刀刃更深入些。

    等等,住手,别,停下,等一等……

    无数句阻拦的词就在嘴边,但她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的本能告诉她,医生总是对的。

    他总是会做出最优的选择。

    接着,刀刃被它的主人狠狠地转了角度。

    它被完全横过来,轻易划破更多组织。

    鲜血从被剥开的皮肉中溅射而出。

    “疯子!”绯针尖叫着。

    他终于失去力气。

    手术刀脱离手心,掉在地上,落在血泊中,连发出清脆的声响也做不到。

    他直直地倒下去,倒在面前那个人的身上。

    星云伸出手。

    她的后背重重地摔到地上,双臂扶在医生的双肩。

    这身白色的大衣终于染上了他自己的颜色。

    血濡湿两个人的衣服,渗透在彼此的皮肤上,将两个人的温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星云躺在地上,看着被破坏的穹顶露出晌午的天空。

    略微偏向东方的太阳无声地凝视一切。

    “我曾不畏惧黑暗,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光。”

    她轻声说。

    她的手最后轻轻放在医生柔软的头发上。

    接着,连那只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一动不动的。

    黑色的影墙终于在炽热的阳光下消散而去。

    或者说,她的主人终于认为不再有维系下去的必要。

    黑雾散尽,一切暴露无遗。

    一切的生与死,醒与梦,真实与谎言。

    无一幸免。

    “她死了吗?”绯针举起枪,瞄准了那只干涸的眼眶。

    ?琳伸出手,示意她停下。

    “她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她……她回到意识的海洋里,与医生对峙去了。”

    这是威胁,也是谈判;是游戏,也是战争。

    从此刻开始,却不知何时走向终结。

    尽管其“对峙”结果的输赢,定然会直接影响到局势的发展。但那又如何呢?

    一切都是尘埃落定的事了。

    一切都终将走向湮灭。

    但,即使他深知如此,依然做出这样的抉择。

    去守护某种底线,捍卫某种原则,追求某种虚幻缥缈的意志。

    简直,简直像一个……

    像一个人类一样。

    “我是作为人类死去的吗?”

    不知为何,?琳的耳边回响起安久的那句话。

    她还能回答谁呢?

    她还能回答什么呢?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

    这些问题的答案,一概不知。

    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罢了。

    她一直在追寻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长跑。

    真累啊,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呢。

    “我要走了。”

    绯针忽然将枪收起来,又望了那边的两个学生。

    “你们要一起吗,我的车停在附近。”

    她的嗓音依然甜美,但并不亲昵,也并不疏离。

    她就像他们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发出随性又真诚的邀请。

    他们呆呆地看着她,不知作何回答。

    “算啦——无所谓。”

    绯针迈着轻快的步伐,跨过地面上那些冰冷的躯体,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电梯口。

    高跟鞋的声音在地面上叩击出清脆的声响。

    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轻松。

    电梯门有些扭曲——那是陈悉做的事。她皱紧了眉头,按下形变的按钮。

    果然已经坏掉了。

    她叹了口气,转而走向室外,寻找其他的下去的路了。

    ?琳转过身,发现叶吟鸢的脸上泛着晶莹的光。

    她忽然就跪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恸哭。

    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却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她哭到颤抖,哭到脱力,仿佛有生以来全部受过的委屈都倾泻而出,眼泪如暴雨,如洪流。

    却不再有一点声音。

    像音箱坏掉的电视。

    与之相反的,陈悉爆发出不合情理的笑声来。

    疯狂且放肆。

    他捧腹大笑着,眼泪也笑出来,笑得疯狂且不明所以。

    她在哭,哭诉她所失去的一切。

    他在笑,嘲笑他所得到的一切。

    他们不过是还未迈入社会的学生而已。若问为何要经历这些的话……

    大概,就是成年人需要学会的第一课吧。

    ——永远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琳离开了这里。

    她或许不再会回来。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建筑。

    很多人的人生从这里开始——获得意义,然后生活;更多人的生命在这里结束。

    还有这苍白的天空,好不真实。

    一点也不蓝——只是很苍白,很苍白,像所有的云都融化在天空里了。

    她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如此普通,普通到感动,感动得令人落泪。

    只是?琳很久都不知道眼泪是如何分泌而出的了。

    稍微有点麻木。

    学校消失了两个孩子。不过,其中一名作为学生的男生被人发现在沿海的山下。他饿了很多天,身体状况很差,精神状态也十分令人堪忧。

    他的家人等他调理好身体后送他去看心理医生,并没有什么成效。甚至,他总会失去理性,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来。目前除了将他放置在医院中接受治疗,别无他法。

    而邻近的音乐学院,却一次性失踪了四名学生。

    有家长来到学校闹事。莫家的家长悲痛极了,声称愿意不计代价,调动一切资源;而殷家的父母无能为力,救命稻草般抓紧了警方的手;叶家的父母只是闹,要求调查,要求赔偿。

    而雁家却没有人来。

    当时与陈悉一同出现的有另一个女孩。几家人去认领,的确是叶家的孩子。

    她的父母似乎并没有很激动,反而有在为失去抚恤金而遗憾的意思。

    她也并不能为警方提供任何有效的情报——她什么也不说,比起陈家孩子的歇斯底里,她只是沉默不语,问什么也不回答。

    被带到医院后,他们说,她再也不会说话了。

    莫家人还在等,等调查,等说法,等他们的儿子回来。

    “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琳合上了那本《边城》。

    人生百态尚且一言难尽。

    这本书她断断续续地看着,用了两个月才看完。在这期间,也不再听到绯针的消息。

    她好像失踪了,道上的秩序很乱,能从新闻里看出七七八八来。

    ?琳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日。

    更不知道这世界还剩下多少时日。

    偶尔她会做梦,梦到过去的人,梦到医生。但她知道,那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

    日子一天天过着。

    她毕业了。

    最后一次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她一个人。

    曾与她在深夜里可以畅谈人生的人早就没有了。

    连为她哀悼的人也没有。

    这次,是?琳在这里做的最后一场梦。

    她看到月婉戈。

    在梦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天台,

    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拖得很长,投映在护栏的墙壁上。

    渐渐地,一个影子被拉扯开,变成了两个。就好像细胞分裂那样。

    另一个影子也有着一头长发,只是更长,看上去更加蓬松,末端还被扎起来了。

    又见面了。

    “嗯,又见面了。”

    “你是……顾迁承,还是说,我的梦?”

    她不太肯定。

    月婉戈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她不回话,只是背着手,安静地凝视着她。

    “我那天没见过你”?琳试图解说着,“那天,他们看到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幻觉……的那天。我本来以为我会看见你,但没有……可你的确死了。我以为,我终于把你忘了。”

    月婉戈仍不回话,她叹了口气。

    “我以为我……算了。你大概不是顾迁……我是说世界塔吧,我还是觉得,是梦。算了,反正不可能是……”

    月婉戈忽然走上来,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到前面。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这书她很熟悉。

    没有破碎的眼球,也没有狰狞的裂痕。

    不是记忆之书。

    而是那本,她曾经从一位占卜师那里得到的,群青留下的书。

    她还给她。

    “等、等等……你……”

    群青猛然抬起头,想迈出步子,却被自己的影子缠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月婉戈望着她,面无表情地向后退去。

    “那里有你要的答案。”她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在你心里。”这是第三句。

    也是最后一句。

    这个出现在她梦里的,由她影子而生的记忆中的影子,消融在这璀璨的黄昏中了。

    群青低下头,翻开了这本书。

    她明明对自己看过的书有过目不忘的记忆,但在这场梦里,那熟悉的白纸黑字却只是一串串没有意义的符号,如发身错误的计算机乱码。

    她飞速翻下去,书页沙沙作响。

    直到书中掉出一张窄窄的纸条来。

    她弯下腰,捡起它。

    上面分明写着四个字。

    “此题无解”。

    answer「答案」·fin

    sorrow「悲鸣」·fin

    all·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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