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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有心想要劝说的人，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家孙子辈的年纪还小，为免吓到孩子，林承都没有叫他们参加审判。
苏芸朝着张氏递了个眼色。
张氏立马懂事回屋里把孩子抱了出来，段天霖等人也都跟着张氏一并过来。
一来便看到眼前的这番场景，不由愣了愣。
说来也是真怪，张氏将孩子抱出屋的时候，孩子正笑着，可一到了柴房附近，便嚎啕大哭起来。
唤青看的心疼，连忙伸手去接。
可几日来的憔悴疲惫却叫她有些脱力，饶是抱孩子都不由脚下发虚，险些直接将孩子摔在地上，好在被张氏和胡氏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身形。
“书缘不哭，书缘不哭……”
唤青柔声哄着孩子，可自己却先哭了起来。
她一哭起来，孩子便哭的更凶了。
众人见此，都有些不忍心的挪开目光。
尤其是千云寨的人，虽然平日里都是十分凶悍的大糙老爷们，但在此时，却都低垂着脑袋抹起眼泪来。
顾家人也忍不住眼泛泪光。
尤其是女眷们，各个都耸动着肩膀啜泣起来。
段天霖站在呜咽声中，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死的时候，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甚至就是自幼服侍他的太监宫女死了，他的心中也是毫无波澜。
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被众人的气氛所感染，他的心中却悲凉愈盛。
尤其是目光落在那简易的黑棺上时，心情是说不出的沉重。
唤青抱着孩子，哭着走进柴房，摸着那漆黑的简陋木棺，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眼泪倒是控制不住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怀里的孩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他的母亲一起，一个劲儿的往棺材上靠。
众人见了这番画面，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呜呜的哭了起来。
饶是苏芸，此时也不由眼眶发酸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是我们顾家拖累了你们，也害了大当家，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们……”
说着，苏芸朝着唤青等人深鞠了一躬。
顾家一行人也学着她的模样，朝着众人鞠躬道歉。
唤青虽然眼泪婆娑，可理智却还尚存，赶忙上前将苏芸扶起。
“顾婶子，这不怪你，都是那奸人所害，千云寨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这点道理，我们不会分不清的。”
“是啊，是啊，大当家是被那奸人知府所害！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记着呢！婶子不要自责才是！”
千云寨的人也跟着附和着。
可他们越是这么说，苏芸心中就越是愧疚。
剿匪一事落幕，林承也已经定下了处罚的办法。
唤青带着孩子，要是跟这帮大老爷们在一起，自然是诸多不便。
苏芸索性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既然先前承了我们顾家的身份，便到我们顾家来吧。”
“婶子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还有书缘，婶子也会当亲孙子一样对待。”
唤青听着苏芸的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了，张少文死了，她便彻底的无处可去了。
如果顾家不收留她，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又能去哪里呢？
她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思来想去，竟然除了顾家以外也找不出第二个去处。
……
张少文名义上还是山匪的头领，故而就算是死了，丧事也不能大操大办，只能趁着夜半将棺材抬出去埋了，草草了事。
就连墓碑上都不能写清楚姓甚名谁。
既不能写清是谁，唤青本不打算给他立碑了。
倒是顾永廉坚持，让顾永川弄了个石碑过来，在上面刻下一个“张”字。
“这样不管过多久，总算还能找到这么个地方，还能知道，这里葬的人是谁。”
顾永廉说着，却也忍不住开始鼻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他们有着身份差别，可到底也相处了这些日子，顾家人和千云寨的人，早就已经成为了朋友兄弟。
如今，也算是他们为了这位千云寨大当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段天霖望着石碑，久久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自打见到张少文的棺材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无比安静的伫立在所有人的身后。
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忙着在坟前伤心，只有苏芸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小年纪，心事都压在心里可不好。”
段天霖有些后知后觉的对上苏芸的目光，又复而垂下眼。
足足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习惯了。”
苏芸戳了戳他的脑袋，“这可不是好习惯。”
段天霖有些诧异的望向她。
“不好么？”
苏芸摇了摇头。
——什么情绪都压在心里，难怪以后会心理变态。
不过还好，现下碰到她，算是有救了。
“人有七情六欲，是自然的馈赠，也是天性使然，不该抹杀的。试问，如果换作是你，是喜欢面对一个有什么都会表现出来的人，还是会喜欢面对一个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的人？”
段天霖沉吟片刻。
“都不喜欢。”
“？？？”
苏芸噎了噎，“为什么？”
“因为什么都表现出来的人，我并不能确定他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而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的人，会更不好掌控。”
段天霖淡淡说着。
那稳重的模样与他的年龄半点都不相符。
“……”
苏芸一时语塞。
看着眼前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却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天生的帝王之资吧？
不过即便什么帝王之资，他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哪比得过她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油条？
虽然她的真实年龄也就比段天霖长了那么个十岁左右吧……
但这十几年的大米也不是白吃的。
故而苏芸立马就急中生智的变了变神色，将段天霖一把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甚至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痛惜。
“好孩子，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放心吧，以后只要有顾家在，必然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去。”
“……”
段天霖万没有想到苏芸会忽然如此动作，不由浑身一僵。
可苏芸却恍若不觉的把他抱的紧紧的。
段天霖一时有些透不过气来。
下意识的抬起手，却到底是没有推开苏芸。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记忆中那团模糊的身影——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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