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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盛世小胡姬 > 111 迂回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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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阳渐弱,街道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添了几分衰颓。天幕发青,刮起北风,行人们议论着将要下雪之兆,匆匆往会走。穆与棠便逆着人潮,步划稳当,一步步往前走。

    “穆二娘!”

    穆与棠闻声回头,一看竟是即将迎娶苏荷的谢玉衡!他倒也应景,手上拿着一匹大红缎布,满面笑容。

    她张嘴搭话:“谢典军,我以为你忙着在贵府准备亲迎事宜,该是个大忙人。”

    “穆二娘,你说笑了。府中一切,自有家母与两位嫂子以及姊妹们料理,我便是想插手,许是帮倒忙,倒不如当个现成的新郎来得轻巧。对了,我叫住你倒不为别的事,因我今儿个来拿新衣,无意中看中了这匹布。你瞧着给苏五娘做嫁衣如何?”

    这匹大红缎布色泽鲜艳,龙飞凤舞的纹路栩栩如生,裁制成嫁衣自然是好的。可是,大晏王朝男婚女嫁的吉服,红男绿女,即便是不曾成家的普罗大众也心知肚明,何以结过一次婚的谢玉衡会弄错呢?

    当面指出他的错处,令他难堪,显然不是上策。再者,他一向是心思缜密之人,才会成为瑞亲王的心腹。他犯了这般明显的错误,定是没有准备,仓促为之。毋庸置疑,此次他出来并非闲逛,而是替瑞亲王办事。至于瑞亲王,有极大的可能就在此地。

    换言之,谢玉衡讲出这般蹩脚的理由来叫住她,八成是出自瑞亲王的授意。

    不知为何,穆与棠心里升起一种笃定的感觉,目光越过他的身后,直接看向门庭冷落的绸缎庄——据她所知,这家绸缎庄专做富贵人家的生意,每日迎来送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今儿个却无人进出,甚至连那些搬布量布的博士,一举一动中也透着几分拘谨。毫无疑问,瑞亲王便藏身于这家绸缎庄,他们才会那般小心翼翼。

    甚至,瑞亲王就在某一扇窗后,窥看她的一言一行!

    谢玉衡注意到穆与棠脸上的笑容似冰雪凝固,透着几分不自然,目光又看得远,定是起了疑心。他轻咳两声,提醒道:“穆二娘,你意下如何?”

    穆与棠收回视线,婉婉轻笑,“谢典军,这布料是极好的,只是做好的嫁衣已送到,再过几日便是亲迎的婚期,何必再麻烦?不若留给谢十郎,他的好事也在近几年。”

    把大红绸布留给谢十郎!她不露痕迹地纠正了谢玉衡的错漏,还说得这般委婉,让他更感愧疚。可是,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请进绸缎庄,让她和王爷见上面,完成差事才行!

    他只能将错就错,顺势道:“穆二娘所言极是,这匹布留给十郎用,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苏五娘也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年近十七,也该准备嫁衣了。横竖来都来了,不若进去挑合眼的料子,买回去开始绣嫁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穆与棠但笑不语。

    事已至此,谢玉衡胡编乱造已毫无用处,只得诚恳地补充道:“穆二娘,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也该晓得我这般艰难地找理由请你去绸缎庄,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不然没法向苏五娘交代。”

    “谢典军,纵然在别人看来,我区区一个胡姬,只开着一家入不敷出的酒肆,没什么拿张做乔的资格,该麻利地打扮好了,飞快地奔去见他。可我自有我的尊严,他已为人夫,我早说了绝不给他做妾,那便不要再见面了。”

    “不做妾……不做妾……”

    谢玉衡呢喃着这几个字眼,若不是听命于瑞亲王,他真真是无比佩服这样的烈女子,不肯委身于大皇子做妾,哪怕是给心上人做妾,也不肯。这般有底线有骨气的人,若为男儿身,指不定会怎样飞黄腾达有大造化呢!可是瑞亲王说要立刻见她,绝不是戏言。他办不成差事,便是办事不力,要受重罚的。即将过年加上亲迎苏五娘,这个节骨眼上,真不能节外生枝!

    穆与棠也看出他进退两难,软下声道:“谢典军,并非我有意为难你,是我真的不能见他。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话毕,穆与棠屈身行了一礼,迈步走开。

    自始至终李宥都站在窗后一动不动地窥探她,可在谢玉衡的周旋下,她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想他么?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李宥双手按在窗棂上,不知不觉间抠出了一排指甲印,连一根木刺扎进手指里也无动于衷,还是谢玉衡鼓起勇气提醒:“王爷,您是千金之躯,不能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言罢,谢玉衡双膝触地,恭恭敬敬地请罪。

    李宥蓦然想起穆与棠在太后寝殿外长跪不起的那一幕,连太后尚且不能强迫她,区区一个典军,又能奈她何?不过,她这人心地善良,只吃软不吃硬,还得另想良策!

    俄顷,他计上心头,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不紧不慢地取出那条小刺,温声问:“谢典军,穆二娘有多久没去大长公主府了?”

    王爷为何要问这般不相干的话?但是,谢玉衡不敢妄加揣测王爷的用意,实话实答:“王爷,如果属下没记错,自打穆二娘的穆氏酒肆开门迎客后,便没去过大长公主府了。”

    一回完话,谢玉衡便反应过来了——穆二娘与大长公主交情不一般,加上伺候大长公主的东陵又是她的师父,临近年关,她去看看大长公主和东陵师父也是理所应当的,定然会一口答应!再者,大长公主府的婢女家奴都是信得过的可靠之人,王爷和穆二娘在大长公主府见上一面,可谓是一举两得!

    谢玉衡一扫没办成差事的阴郁,面带浅笑,拱手道:“王爷英明!”

    李宥本不屑于用这些庸俗伎俩,可今日若是见不到,明儿个过大年,她越发抽不出空来见面。难道他一个王爷,连想见一个人都不能见,得拖到明年?

    不,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至于用了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李宥眉眼弯弯,双手抱臂,“我给你半个时辰。”

    待谢玉衡领命离去,李宥坐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大长公主府。仅半日没来,大长公主府便换了个样,除了屋檐下遍挂红绸,花草树木全穿上了“红绸缎衣”,树枝上飘着一根根红绸带,装扮得好似名寺古刹前的许愿树!

    天灰梭梭的,狂风一卷,绸衣红缎随风飘摇,竟有一种大俗即大雅的凄离美。李宥行走在抄手游廊中,心境一下子沉淀得平静无比,无视婢女家奴们的簇拥,一步步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大长公主的住处走。

    进了院子,只见院门与屋檐下拉起了一根根间距相当的麻绳,上面串着一个个大红灯笼,如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九,他大抵要误以为上元灯节到了。

    “大姑,贵府的年味真是长安独一份的浓厚!”李宥打趣着迈进了门槛,便见身形消瘦的大长公主由东陵搀扶着,指挥着家奴们将屋里的帘子、迎枕、靠垫等悉数换成红色的。

    “七郎,你来得正好,这些新换的物件,好看么?”大长公主伸出左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李宥肩上。

    李宥搀扶住大长公主,再道:“好看是好看,可我记得大姑最讨厌大红大绿的颜色,常说忒俗气了,现今怎地突发奇想把大长公主府弄得从里红到外?”

    “七郎,你说得没错。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大红大绿的颜色,忒俗气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穿那些俗气的衣裳。如今老了,看来看去,还是红色经看,有正宫的气势。而且,方士说了,明年是我的本命年。本命年于常人来说都命途多舛,我这身子骨又不济,要想平安度过明年的本命年,可不得早早准备吃穿住行全是红的,来压压邪气?”

    李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大姑想得周到。”

    “这算什么想得周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

    大长公主无奈叹气,再看婢女和家奴们换好了物件,便挥手命众人退下,在李宥和东陵的搀扶下,进了内室。

    内室烧起了暖和的地龙,门窗紧闭,焚烧的瑞香青烟袅袅,好似梦幻仙境。大长公主坐在扶手椅上,轻笑道:“七郎,你天天来我这侍疾,比进宫请安还勤,就不怕你亲娘生气么?”

    “大姑,您和母亲的往事是上一辈的恩怨,母亲极为开明,从不干涉我来给大姑侍疾。那般诸多名贵药材,并非全是我府里的,也有不少是母亲赏的,我拿来借花献佛。”

    大长公主轻叹一声,“我和你母亲姑嫂一场,落到互不相见的地步,实难论谁对谁错。加上我俩都要强,谁也不肯先低头,便成了僵局。好在四郎和你都是明事理的,从不曾为难我,还三天两头来看我,让我甚是开心。只是,明儿个便过年了,从明天开始到迎财神,你都不要来了,免得沾染晦气,让你流年不利。”

    “大姑,您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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