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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京之前便猜到，可能会再次见到百里惊澜，但她心里还是期盼着他能逃出京去，永不再回来，直到刚才君离尘说要将他带上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期盼落空了。
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她希望能与他永不相见。
“如今见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君离尘有意的用自己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冰冷说道。
百里惊澜低下了头，声音略带嘶哑，“阿笙，对不住。”
江余笙知道，他是想说不该带自己出金水镇，更不该带她进宫，不该把她卷入这场阴谋诡计的争夺中。
她张了张口，却觉无言以对。
君离尘冷笑，“你是该好好跟她道个歉，你把她带到了皇宫，却不好好保护她，害得她毁掉了一双眼睛。我真应该用你眼睛来偿还她！”
百里惊澜眉心一紧，不能置信的看向江余笙，“你说什么？阿笙的眼睛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君离尘被他那不知所措的态度激怒，“我来到水牢时，发现她正起着高热，眼睛已被毒烟熏坏，若不是你们百里皇帝下旨，那无霜国师怎敢私自行动！”
百里惊澜摇了摇头，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现在浑身颤抖，就连垂在身侧的指甲都在轻晃，“我真的不知道……父皇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不对！他根本就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他原本就要杀掉阿笙，怎还会多此一举毁掉她的眼睛？”
君离尘听后也觉此时另有疑点，不是君溯之的命令，也不是百里皇帝下的令，难道是那叶无霜自己所为吗？她为何要对江余笙下手？
“无霜那妖道不是你们天魔宫的人吗？为何还会对阿笙下手？君离尘，这件事你难道就能撇的清吗？”百里惊澜嘴角轻扬，露出嘲讽之意。
君离尘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百里惊澜满含愤怒的视线撞入他的瞳孔，“我只恨当初在义庄时没有早些杀了你！才会留你这条命来杀我父兄，夺我城池，侵我皇宫！”
百里惊澜说完后神情却颓靡下来，长长吁了口气，身板不再挺直，仿佛这一生的命数皆在这一声叹息中消亡殆尽。
君离尘盯着他的眼眸缓缓说道，“当年是你们百里挥军南下侵入中原，屠我城池，血染京城，杀我父母兄妹，究竟是谁先侵入我瑶光国的，谁先挑起的战事？”
百里惊澜道，“那是被逼无奈，南疆连年大旱，颗粒无收，若是我们不南下，就要全族活活饿死在南疆了！”
“所以你们就觊觎别人家的大好河山，跑来喧宾夺主之后还不许我们反击回去吗？”君离尘大声说道。
百里惊澜沉默下来，这场纠结早在当年就已说不清谁对谁错，上一辈的恩怨，他们无力更改，也无法评论对错。
他无奈的苦笑一声，“君离尘，你还是做个哑巴好一点，你现在这么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
君离尘一笑置之，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仿佛一道天堑鸿沟，无法在这一笑中冲淡片刻。
“无霜那妖道在哪里？”百里惊澜倏而问道。
“我也不知，那日城破后我便派人去皇极观中搜寻，可整个京城内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皇极观仿佛人去楼空一样，那些女冠术士都不见了。就连莲清宫也只剩下了百里皇帝的尸身。”君离尘凝眉说道。
百里惊澜咬了咬牙，厉声道，“君离尘，若你心中还念及当初在义庄的情分上，就帮我杀了那个妖道吧，她不死，我魂魄不安！”
君离尘深深看了他一眼，扬声道，“薛老，把他带下去吧，我想问的话，问完了。”
江余笙惊愕住，君离尘想问他的话难道只是自己的眼睛吗？
百里惊澜被薛老带走后，她立刻开口问道，“离尘，你真的要杀小兰吗？”
“阿笙，他必须死。”君离尘握住江余笙微凉的手掌，淡淡说道。
“就因为他是百里皇帝的儿子吗？他从未害过人啊，当年百里军侵入京城时他才刚出生，他手上根本就没有沾过瑶光国的人命，你就不能放过他吗？”江余笙哀求道。
“那么，当年你我不过也是襁褓中的婴儿，百里皇帝放过你我了吗？若不是你娘亲带着我九死一生逃出皇宫，若不是我母后把你护在怀中跳下悬崖，现在我们哪还能回到这永安宫中面对面说话！斩草需除根，垂髫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阿笙，你别说你不懂。”君离尘似乎有些累了，放开了她的手坐会椅子上，拿起了已经干涸的毛笔。
江余笙想到不久之前，百里皇帝听说自己是瑶光人后，直接下令将她斩杀，即使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也不肯放过。斩草除根，她当然明白，可是她更不想看见百里惊澜死在自己面前。
“你一路劳累，先去休息吧，凤鸾宫已经为你打扫好了，你先在那里住下。”百里惊澜平静地道。
凤鸾宫是瑶光时期皇后所居住的地方，也是君离尘的母后所住，而百里皇帝却觉得那里冷僻，荒废掉了。
江余笙听他给自己下了逐客令，转身便往外走，“不必了，我之前在皇宫一直住在朱雀宫的别院里，在那住习惯了，暂时就不动了。”
君离尘的手攥紧那狼毫紫檀木毛笔，圆润的指尖几乎要在上面刻下痕迹。
他怎会不知，朱雀宫曾是百里惊澜的寝宫。
子夜时分，皇宫之中一片死寂，仅有稀稀疏疏的几个灯笼挂着有人居住的宫殿内，就连那些侥幸逃过一死的宫女都觉得这个夜晚静谧的可怕，百年内皇宫从未如此冷寂过。
往日那些笙歌丝竹，玉树繁花，流光溢彩，仿佛一夜之间变成泡影云烟，只留下那些老人对坐烛前婉转叹息。
江余笙披着白色狐裘提着一杆宫灯，缓步走在宫道上。她自失明后白天与黑夜在她看来别无二致，这盏灯笼是为了让别人能看到她。
四个宫门看守的侍卫都已换成了天魔宫众，江余笙他们自是见过的，见她走来连忙下跪行礼。
“江姑娘这么晚了要去哪？”
“去天牢中看一位故人。”江余笙淡淡的说。
“这……”那些侍卫犯起难来，天牢何其重要之地，没有君离尘的手谕他们怎敢轻易放人，“要不姑娘还是明天白天再看吧，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的！”
“反正我也看不见，黑天白天与我而言有什么分别，我不过是睡不着，过去找他说说话罢了。”江余笙轻描淡写的说。
那侍卫的脸色黑了下来，江余笙的眼眸如幽潭剪水明澈，很容易让人忘记她是个瞎子这件事，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江余笙是未来的皇后，自己敢对她不敬，若是日后她记起仇来，他怎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们放是不放？难不成要我这个点去找你们宫主要手谕吗？”江余笙悠悠说道，“听说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现在好不容易才睡下，若是再把他弄醒了，指不定会不会发火呢！”
侍卫听后再不敢阻拦，叫人将马车牵过来后，亲自扶着江余笙上了车。
车轮缓缓向前滚动，江余笙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来京城的那一天，也是坐在这样华盖垂帘的马车内，挑起帘子不断向外张望，依稀记得那冰糖葫芦的酸甜和兜售瓜果的芳香，以及身边那人用轻扬的声调说出戏谑之词，一晃竟好像前生一般。
天牢入口戒备森严，江余笙觉得自己还真跟监牢有缘，没事就往监牢跑，守卫见到她后并未多加阻拦，她跟随看守侍卫一起进入牢中，那股湿冷混杂着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这味道对她来说太过熟悉，毕竟她曾在里面住了整整两天，她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地方。
天牢内如今满是百里国的大臣和王孙，一见有人来天牢，都纷纷从睡梦中转醒，用各种污秽难听的话来羞辱她。江余笙就好像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施施然继续往前走。
守卫停到百里惊澜的牢门前面，对江余笙说，“江姑娘，到了。”
百里惊澜斜倚在稻草堆上，瞥见江余笙正站在他的牢门口，他立刻站起来，短促的唤了一声，“阿笙……”
江余笙嘴唇微张，对着守卫说，“把牢门打开。”
守卫不能置信的看着她，“打开牢门？这里面可是重犯，若是他伤到你……”
“我让你打开就打开！他现在手脚都被锁链绑住，身上一件利器都没有，如何伤我？用牙咬吗？”江余笙白了他一眼，讥诮说道。
守卫无奈只好把那牢门上的锁打开，江余笙进去后回头对他说，“你先走远点，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守卫只得走到了尽头，偷偷窥视这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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