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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义庄小娘子 > 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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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暮,晚霞似锦,枯黄的秋草被人踩踏在地,几个歪歪扭扭的树也已经掉光了叶子,剩光秃秃的树杈。

    君离尘带着江余笙信步在城外,江余笙的身影被余晖映上一层绒光,清透白皙的小脸也被光晕染的发红,倒更添活泼之气,她背了一只采药用的背篓,手里拿着一把小镰刀,摸到地上有药材就割下来扔进背篓里,不过她眼睛看不见,光靠闻和摸很容易弄错,背篓里也只有三分之一可用的药,剩下都是些杂草。

    她心里也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可她脸上却仍是带着笑意,想着大不了回去让孟老一株一株好好挑挑。

    “哑巴,你说咱们这样子,像不像回到了苍山上,你砍柴,我背着背篓挖竹笋?”江余笙浅笑着问他。

    君离尘点头,“像。你想回苍山了?”

    “当然想啊,那可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离开的时候着急,义庄的门没关,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把尸体停放进去了,万一起尸了可怎么办?”江余笙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性格一时半伙改不了,即使离开了义庄还惦记着里面的尸体会不会起尸。

    君离尘没法回答她,金水镇,义庄,苍山是他们目前,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去的地方。

    江余笙也知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马上转移说道,“哎,你们每次打仗死这么多人,尸体是怎么处理的?附近的义庄肯定放不下吧?”

    君离尘淡淡说道,“尸体完整的,会有士兵抬到附近集体安葬;不完整的,就挖一个大坑把他们葬在一起。”

    江余笙明白了他说的葬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打仗的时候有的人被一枪穿身而死,有的人被乱刀砍得左一块右一块的,一场仗下来,估计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胳膊和大腿,就算有一百个江余笙也无法把他们的尸体拼凑出一整个的,然而尸体还不能就放在那里不管,冬天还好说,要是夏天一个晚上就烂透了,没几天就会发生瘟疫。只能就地挖坑把那些无主的尸块一起埋掉。

    江余笙脚下一深一浅,君离尘紧盯着她防止她摔倒,特意走到她前面替她踢开石块和枯草,江余笙忽然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那味道闻起来更像肉类烤糊的味道。

    “有谁在这里烤肉吗?还是失火了?”江余笙顺着味道走去。

    君离尘想拦住她,但伸出了手却又收回去,“阿笙,别忘那边去了,是我们的人在清理战场。”

    “清理战场为什么要放火呢?”江余笙疑惑地问。

    君离尘还未答话,她猛然反应过来,“你们放火烧尸体?这是为何?”

    君离尘面色一冷,看向前方燃起烈火的战场眸光中竟有几分沉痛,说道,“阿笙,你即学过玄术,可曾知道?尸?”

    “?尸?”江余笙愕然摇了摇头,“我并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尸是南疆巫蛊之术,在死人身体里下蛊,让那尸体变得刀枪不入,嘴上生出獠牙,手变为利爪,六亲不认只知嗜血杀戮。百里国当时入侵中原,短短两个月内就能拿下京城,靠的就是?尸。他们在死去的士兵身体里种下蛊毒,让他们变成非人非妖的怪物,然后以此来对抗我军。”君离尘声音平静,可眼眸却变得冰冷,“我军从未应对过这种东西,士兵不断死在?尸爪下,而就当我们以为事情已经变得很糟的时候,最遭糕的事来了。”

    江余笙可以猜到他要说的事,“他们把瑶光军死去士兵的尸体也利用起来做了?尸对不对?”

    君离尘道,“是,我军的人发现百里军的?尸数量不断增多,而有的士兵在战场上发现了曾经熟悉的面孔,穿着我军的铠甲军服,对着我们的人露出了利爪和獠牙……”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爷爷以前好像跟我提起过,当年百里军路过江南时,把一个小镇的百姓全都抓走了,后来那军队中就出现了一支像僵尸一样的怪物,那怪物爪子有一尺长,把城门都挠出一个洞来。我当时还当爷爷是故意吓唬我,说我晚上要是再不睡觉四处乱跑,就会有怪物来把我抓走!”江余笙道。

    前方的火势渐渐弱了下来,最后一批尸体也已经被烧干净,他见太阳已经落下,挽住江余笙往回去的路上走,若有所思的说,“我也不知道百里军如今还会不会用这招来抗敌,也知烧毁士兵尸体是大不敬之事,可我又怕重蹈当年覆辙,现在我军人本就不多,如若再遇上?尸,根本毫无胜算。”

    江余笙冲他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中满是柔意,“你其实不必跟我解释,我都明白的,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现在的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能做到的,就是不给你添乱了。”

    君离尘见过江余笙在义庄时对尸体的尊重,怕她看到自己火烧敌军尸体而生气恼火,所以才说了这么多。

    他揽过江余笙削瘦的肩膀,道,“你从没给我添过乱,反而是你一直在帮我,我还未向你说声谢谢。”

    江余笙想起他晕倒在义庄时,自己拿出全部积蓄买药给他,还被他冷眼相待,忍不住抿唇一笑,“你是该对我说声谢谢,天天变着法给你做肉吃,肥了不行瘦了也不行,老了不行焦了不行,就没见过比你还折磨人的!”

    君离尘淡笑一下,与她并肩往营地方向走去。

    待他们回来时已月上梢头,江余笙把采回来的草药给孟老看,果然把他气的不轻,可江余笙眼睛看不见,孟老也无法跟一个瞎子讲道理,只得自己抱着背篓坐到油灯旁一点点把杂草挑出来。

    过了几日,那些受了轻伤的伤兵都已经好转,伤病营中的士兵越来越少,君离尘在帐子外看着江余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翻晒草药,他身旁的薛老咂舌道,“上一场夜袭令朔阳守军元气大伤,朔阳城的兵马已不足两千人,本以为京城会给他们运输补给,结果现在补给也没等到,为何他们还迟迟不肯出兵,到底是在等什么?”

    “或许是在等我们出兵。”君离尘淡淡说道。

    “嗯,朔阳城楼高约百丈,易守难攻,那太守章功乐更是个狠角,为了不让咱们攻破城门,那些放出城外的步兵骑兵根本不让他们回城,照他们这打法,不出五场仗就能把他们的人都打光。”薛老道。

    正穿着里衣挽袖子刷马的宋超闻言,嗤笑道,“听说现在朔阳城内戒备森严,无论百姓还是富商都不许出城,那些百姓早都预料到朔阳城将倾,纷纷收拾细软拖家带口的站在城门口,想往京城的方向去。章功乐下令,所有士兵都拿些武器抵在城门旁,就算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君离尘摇头,似是惋惜的说,“何必。”

    “就是啊,死守着这座城又有什么用,百里国君都已经弃了他们,没有粮草没有补给援军,他们又能撑多久!说白了城内那些百姓大多是我瑶光国的后人,我们拿下朔阳城后又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为何这个章功乐就宁死不降呢!”薛老愤愤说道。

    君离尘眼底的情绪云涌,“章功乐是随当年百里皇帝从南疆一路到京城的将士,他自是不愿将亲手打下来的山河再拱手送还敌人,他倒也算是身怀名将风骨。”

    薛老从小看着君离尘长大,知他这人看似冷若冰霜,实则是个潇潇君子,对敌人尚能抱有尊重的态度,性子同他父皇一模一样,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章功乐既然要等我们出兵,那就明日进攻。”君离尘说完后便回了自己帐中。

    第二天一早,江余笙隐约听到击鼓之声,她摸索着床边寻找自己那件绣着银杏的袄子,刚披上外衣就听到林深在帐子外说道,“姑娘,我军出战了。”

    江余笙怔忪了下,随后便想明白,距离上一次夜袭已过去些时日,如若不趁现在将他们一举歼灭,等到百里皇帝后悔派出增援,那么再想拿下这朔阳城可就难了。

    江余笙想了想,自己还是不出去了吧,再让君溯之他们碰上,又要难为情了。

    林深见帐篷内没有动静,还以为是江余笙没有睡醒,也就不便进去打扰她。

    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好自己背着小药箱前去伤兵营,刚到帐子外就听到孟老惊呼,“这,怎么会这样?”

    江余笙眼角一跳,孟老一向稳重,面对离心脏只有半寸的伤口亦是神色不改,究竟什么样的伤会让孟老惊慌失措?

    她立刻掀起帐帘走了进去,周围安静的只听到抽气声,她看不到那伤兵的伤势,忍不住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孟老的声音有些颤抖,“伤口需要立刻上药,你们都出去吧,我来。”

    江余笙试探的往前迈了一步,“孟老先生?”

    “江姑娘你也先出去,这里目前你帮不上忙。”孟老道。

    江余笙和那些送伤兵来的人一同出去,到了营帐外她拽住那要离开的士兵,问,“送来那人受的是什么伤,很严重吗?为何孟老看到后如此惊讶?”

    那名士兵压低了声线说道,“里面那个伤的的确很重,整个肩膀几乎都没了,就剩下五道抓痕,生生将锁骨劈开,怕是只剩一口气了。”

    “什么?为何会伤成这样?”江余笙失声问道。

    “今日我们刚到朔阳城外,就看到城门大开,还以为那朔阳太守总算想通,打算开城门投降,所有将士都喜不自胜,只有宫主说不可大意,那章功乐绝不是投降之人,我们这才没有蜂拥进去。”

    “正当我们在城门外打探时,从城门内跑出一群似人非人的妖怪,那些怪物见人就咬,四颗獠牙又尖又利,手骨上长出五根利爪,那爪子就像金刚一样,刀剑都砍不断。我们的人与他们交手,几乎没有能活着的,还有的人直接被那怪物撕成了碎片,我见这位小兄弟伤的虽重,但好歹还有口气在,孟老先生说不定能保住他一条命,就和几个后勤兵把他送了回来。”那士兵快速说道。

    江余笙一听,瞬间联想到了君离尘对她说的那种怪物,“你们可是遇上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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