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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不相信一样，抖着嗓子，眼泪顺着下颌淌下来，“不是说……只是胃出血吗？”
“那种程度怎么可能会是胃出血？”医生皱着眉，话里带着沉甸甸的指责意味，“你不是他的丈夫吗？”
“他那些症状你就没有发现？但凡你对他多关注一点都不会拖到这个地步。”
那样严重的并发症，身为他的爱人却愣是没有发现半点端倪，怪不得青年只孤身一人。
“我不信……不可能……”秦暮白声音骤然冷厉，可手却抖得厉害，“他怎么会是胃癌……”
怎么可能真的得了胃癌，他还那么年轻啊。
文希平时看着好好的，他特意还带他做了体检，不是都说没什么大问题吗？
忽然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那个电话……
秦暮白瞳孔放大，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间泛出浓重的血腥味。
他曾经接到过电话，那个医生说是文希很有可能是胃癌晚期，要做详细的检查。
可他是怎么做的来着，他只当文希是在玩小手段引起他的注意，当时只觉得厌烦至极。
只要他用点心……
“你要不是不信，可以去找找他的病情单子。”医生窜出一股子怒气，声线陡然冷了不少，“你真的是他的爱人吗？这种事有什么可骗你的？你把他当什么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患者家属，人都死了还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秦暮白已经没办法思考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跑进卧室，他把文希所有的东西倒出来，最后在盒子的隔层里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秦暮白抓着那张单子，猩红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他是学过一点医的，看懂这个单子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被折了一次又一次的单子已经快烂成一团，上面的字迹被泪珠似的水迹氤氲开，泡得不大清晰。
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心口像是被锋利的箭贯穿，乌泱泱地冒着鲜红的血。
胃癌。
真的是胃癌晚期。
秦暮白全身都失去了力气，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呼吸间灼心的疼。
原来他是真的疼啊。
可那时的他只以为文希在做戏，他抱着他的腿哀求他把药给他，他说他就要疼死了。
一开始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他在隐晦地向他求救。
救救我吧。
但他只是不耐烦得踢翻文希的止痛药，嘲讽他装模作样。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秦暮白目光颓然，他掩住脸，跪倒在地上，“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啊……”
他要是知道文希胃癌晚期，拼尽全力也会治好他，他有权有势，怎么还不能救回文希一条命……
只要他告诉他啊。
他恨他一辈子都好，只要能把他这条命救回来，他怎么样都行。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用自己的命惩罚他。
文希是在报复他……
他明明抱着他答应他要和他走漫长的一辈子，可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一直都在骗他。
小骗子，你真狠的心啊……
阿七站在边上，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
他跟着秦暮白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崩溃潦倒到这个地步。
文希倒也真是个狠的，平时看着柔弱好拿捏，就这么不声不吭地就剜了秦暮白的心，捅上了把淬毒的刀子。
“要不是当时被迫抽了血，他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器官衰竭，也许还能有点希望。”医生以为文希是死于胃癌，惋惜道，“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
“你说……”秦暮白僵直了身子，他的嗓音放得极轻，唇瓣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你说什么？什么抽血？”
阿七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要真是那样，不就是要了秦暮白的命了。
白帆住院血库告罄，所以秦暮白就随意挑了个患者抽血应急。
当时秦暮白还开玩笑似的说他家文希也是A型血。
他想起来了，当时那个患者的主治医师说过他有胃癌，强行抽血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除了自己谁的命都不算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然没什么好犹豫的。
可谁能想到躺在那里的患者就是文希。
坏事做得多了，总归是会一点点应验在自己身上。
“就是前两天。”医生开口道，“有个急救室的患者出了车祸，血库告急，不知道哪个黑心眼的打上了你爱人的主意，硬是从他那里抽走了血。”
秦暮白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跌进了没底的深渊，他近乎自虐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呼吸越发地粗。
是他……
他才是那个拉文希下地狱的恶鬼。
秦暮白抓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头抵在地板上，一下下重重地磕下去，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口的剧痛。
他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凄厉得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撕裂，他终于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上。
男人无力地滚动着喉咙，手忽然对着空气里的微光抓了抓，依稀间他似乎是看见了少年时的文希，他轻扬眉梢，朝着他奔跑过来。
那时一顾惊鸿，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昏迷前秦暮白艰难地勾了下唇，怎么会忘记呢？
他发誓要对文希好一辈子。
.......
热搜上的视频被迅速传播。
“我是文希，出生在江南文家，父母恩爱和美，哥哥宠溺爱护，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十六岁获得花滑世锦赛冠军，十八岁拿到了第一枚奥运金牌，人生顺遂，少年得志……”文希小小的笑了一下，声音轻了不少，“我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直到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人，然后……我爱上了他。”
“全世界都在阻挡，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我，可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于是我牵着他的手放弃了所有，跟他一起去了京城，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想着啊，时间长了我爸妈总是会接受他的，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我们在廉价出租屋里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那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礼，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张简单的结婚证，他说等以后有钱了，一定会……”文希艰难地顿了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说他一定会对我好。”
何止呢，男人抚摸着他变得粗糙的掌心，黑眸浸满了疼惜，他把脸贴到文希的手掌心，那样温柔认真，就连星星都心醉，他说以后会把他的小月亮养在锦玉丛，定不让他吃一点苦。
可后来呢……
后来文希所有的苦都是他给的。
“我被白帆陷害送进监狱，我等了他很久，他说他一定会来救我，我相信了他……”文希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他瞳孔微动，那种冷然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似的，“庭审当日，他揽着白帆的腰没看过我一眼，把我的罪名死死按下。”
“我的师弟和我的爱人在一起了，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
而他就像是个垃圾被扔在肮脏的角落。
“秦暮白，也就是我的丈夫，他为了给白帆出气，在监狱里挑了我的脚筋。”文希说这话时是在笑着的，他咬重了丈夫两个字，带着股讥诮。
“我时常会想啊……过往的十八年是不是只是一个小可怜蛋幻想出的美梦。”
青年咬着食指，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在忍受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强撑着歉意道：“很抱歉这封信是以视频的方式，”
他眨了眨灰色的眸子，“因为我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因为我胃癌啦，实在太痛了，我撑不住啦。”
“对不起，我做错了很多事，也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我……”他摸索着站起来，笨拙地鞠了一躬，“拜托了大家，后面的事拜托你们了。”
帮我拿回属于我的公道和清白。
最后青年冲着视频挥了挥手，像是过往的每一次他骄矜地站在领奖台上一样，眸光中似是藏着四月桃林，风一吹，只余一声清冽干净的气息，“我是文希，希望的希。”
却至死都被困在绝望的牢笼。
白帆在医院里挑衅文希的话录音也被尽数放出。
遗书在网上迅速发酵，服务器一度崩溃，就算资本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以亿计数网民的愤怒。
他们中间有人曾把文希当过信仰，有人曾狠狠唾骂过文希，有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也不愿意关注他，这时却站在了一起。
毕竟他们亲眼看着文希长大，长成意气风发的小月亮，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的小月亮却被自己最信赖的爱人和师弟联手送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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