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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英搭眼快速瞅了一眼札子的内容,面上一喜,紧跟上穆谦的脚步道:
“这是京畿认命殿下为统帅的文书!今后,殿下在北境统兵就名正言顺了!”
穆谦扭头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寒英,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又带了点无可奈何的伤感,仿佛想在心思单纯的寒英身上,找到去年刚来到这个朝代时自己的影子。
“就没瞧出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寒英又从头到尾把札子读了一遍。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委任文书,寒英并未读出门道,只将目光锁定在文末关于监军委任的辞句上,试探性答道:
“京畿不日将派新任监军抵达北境,殿下担心与新监军不睦?”
穆谦未置可否,只问道:
“咱们应下北境之事是何时?”
寒英琢磨了一下,“前日夜里,黎先生将殿下请回帐中后定下的。”
“那六百里加急的文书从平陵城送至京畿要几日?”穆谦又问。
“六百里加急,星夜赶路,也要个三四日……”算到此处,寒英瞬间明白了穆谦的意思,奏请换将的札子,怕是早就递到京畿了,而前日,若不是自家殿下主动问询,怕是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受命了,瞬间不满道:
“殿下,他们未免欺人太甚!”
“算了,那夜答应至清,换将之事本王不会再翻旧账了,不过本王甚是好奇,阵前更换主帅,这可不是小事,京畿那边怎么会这么快痛快地答应呢?”穆谦说着,拧起眉头,双臂抱在胸前,右手托在下巴上,面上甚是不解,“而且,就算今上允了,肖家也不会同意。”
寒英亦是满脸迷惑,“当初,听说这北境主帅一职,是肖相在御前苦苦求来的。”
穆谦摇了摇头,“搞不懂,不过既然敢递札子进京,想来是有万全之策,去问问至清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走到了黎至清休息的军帐跟前,黎梨正提着一个食盒百无聊赖地守在军账外。
黎梨见到穆谦,先是昂起头朝着穆谦身后的寒英挑了挑眉,然后才冲着穆谦不甚恭敬地见了个礼。
自打前天夜里穆谦拿剑指着黎至清,还险些伤了他,黎梨就再没给穆谦好脸色。
穆谦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但看着黎梨朝寒英挑衅,明显感觉到寒英走路步伐都不似先前自在了,怕两个人一言不合再闹起来,忙侧头压低声音对寒英道:
“论嘴皮子,咱俩都不是小丫头片子的对手,等玉絮回来,本王让他替你出头。”
寒英把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刚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把一腔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
“阿梨姑娘怎么没在帐内伺候?至清呢?”穆谦自然不会跟摆着一张臭脸的小丫头一般见识,面上带着一贯平易近人的笑意。
“我家公子素来浅眠,难得这次睡得沉,想着让他多歇一会儿。”黎梨想到黎至清这次能得安眠,全仰赖穆谦的一碗雪梨膏,也不好意思再绷着一张冷脸,面色缓和不少。
穆谦闻言,心头一紧,睡了四五个时辰,还没醒?难道昨夜劳碌一宿,又累病了?
“又发热了?”
“方才瞧过,一切安好,就是睡得沉些。”黎梨说着瞅了一眼手中的食盒,面露难色,“只不过,怕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这不打紧,让火头军再热了送来就是。”这话穆谦未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听得一旁的寒英直皱眉头。
若是穆谦还是那个纨绔监军,军中规矩自是不必遵守,可如今穆谦身为一军主帅,下这样徇私的命令就有点不妥了。寒英在心中默默记下,想着回头一定找机会提醒一下自家王爷。
穆谦并未顾虑许多,只想着黎至清拖着病躯,颠簸一路来到北境,又为了巩固城防、改建瓮城、屯兵积粮之事夙兴夜寐,着实辛苦,不忍此时扰他清梦,只道:
“等至清醒了,劳烦黎梨姑娘差个人来报一声,这会子本王就不打扰了。”
穆谦说完,带着寒英迈步就走,刚走出几步,复又想到什么,转身折了回来,对黎梨嘱咐道:
“也别纵着他睡起来没头,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得唤他起来,这么久未进食,该把肠胃熬坏了。”
寒英用古怪的眼神瞧了自家王爷一眼,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打算把想不通的回头问玉絮,要不然自己总被王爷说想得少。
穆谦与黎梨正说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大梦方醒的黎至清自军帐掀帘而出。
“既然殿下来了,那就请入账一叙吧。”黎至清这次歇得极好,这次露面,不似平日那般清冷,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穆谦从善如流,随着黎至清进了军帐,落座后把札子捏起来在黎至清面前晃了晃,“本王言而有信,前事就不追究了,不过你们怎么说动京畿的,得给本王一个解释。”
穆谦说着,把札子递给黎至清,黎至清接过札子,略略一看,知道穆谦意在将换将之事刨根问底,抬眸问道:“殿下可知沉戟在京畿何处任职?”
穆谦只知道肖珏在禁军任职,但哪个司哪个衙门却无从得知。在京畿时,穆谦为了与一众纨绔行事方便,只与平日里跟自己打交道多的巡城司各营首领有些往来,与其他各司鲜有交集,眼眸微动,猜道:
“本王只知道他是禁军,不过肖沉戟出身相府,想来得是个吃香的衙门,莫非是在殿前司?”
黎至清平日里与穆谦偶尔谈起庙堂形势,多以他物做比,从不明言经国远图,如今穆谦执掌帅印坐镇北境,今非昔比,两人对此事也不再忌讳,加之两人有约,北境之内,黎至清需拜入穆谦麾下为他谋划,索性不再在言语中打机锋,将心中所思娓娓道来。
“沉戟在京时,已经做到了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也算是有实权的将领。可北境统兵这事本不该落在他头上,一来战场上刀剑无眼,胜了固然是好,但若战败,难免被罢官削爵累及家族,今上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世家起龃龉,所以世家子弟里纵有能带兵的,也极少担当主帅出征,再者我大成就没有统兵将领带着手下亲信出征的先例,统兵与调兵之权素来分离。”
穆谦听了这话,眉头并未舒展,黝黑的眸子里皆是不解,“可这次北境出征,是肖相在御前为肖沉戟求来的,出征带的禁军在京畿也皆是肖沉戟麾下。”
黎至清站起来慢踱了几步,面上淡淡的,瞧不出情绪,“若不是放不下北境的同胞,他哪至于冒着被今上猜忌的风险来北境呢!”
这话穆谦听着就不舒服了,心里莫名翻出些醋意,不咸不淡道:
“那还你们费尽心机把本王推上来,岂不节外生枝。”
“殿下也清楚,沉戟他已重伤难支。”黎至清说着,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叹,“而且,月前肖若素已经回京了,进了东府政事堂。”
穆谦本想以将士不畏死之类的言语揶揄黎至清几句,听了这话,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肖瑜其人,穆谦是知道的。在原作中出场不多,却是鲜有能让黎豫吃亏的人,黎豫名声大噪时,整个大成只有肖瑜能与他分庭抗礼!
此刻,肖瑜仍旧是那个才名远播的天之骄子,被京畿上下寄予厚望,当做下一任宰执培养,早些年就已题补东府。肖瑜自谦,以阅历尚浅为由在外游历多年,甫一回京,就风头无两,而眼前之人声名狼藉,以字为化名,远遁北境。
穆谦一时心中有些感慨,怔忪之际发现黎至清正一脸探寻地瞧着自己,忙收敛思绪回归正题。肖瑜的消息让穆谦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肖家已经占了相权和军权,肖瑜再入阁,那肖家未免树大招风。
“难怪肖家要退避三舍了,要不然还未等肖若素拜相,今上就得拿肖家开刀。”穆谦说着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声调上挑,“换将这种剑走偏锋的事,你们一个敢出主意,一个敢做,本王平日里倒是真小瞧你们了!”
黎至清从这话里听出三分揶揄,也知道此法颇为冒险,若肖沉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自己将万劫不复,好在一切顺利。黎至清复又想到肖珏对此做出的让步,不禁感慨:
“只不过这次委屈沉戟了,用自己的抱负换了家族的安定。”
穆谦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别说这么好听,他都伤成那样了,还不一定打得赢呢!”
连日相处,黎至清知道穆谦是个嘴硬心软的,听了这话也不以为忤,轻轻一笑作罢。
肖瑜入阁的消息为穆谦理顺了思路,也认清了现实:于北境,除了他的确没有人能同时压住禁军和边防军,于京畿,没有人比他这个毫无根基的闲王能让今上放心,至于太子、秦王并其他世家,穆谦也无暇顾虑太多。木已成舟,穆谦不再矫情,接受了这一事实。想着肖瑜入阁,又看了看眼前之人,虽然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还是忍不住问道:
“政事堂,至清想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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