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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折惊鹭 > 第9章 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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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漓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翌日午后,且正见佐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脸色犹似浸了墨一般,黑得吓人,而地上妥妥地跪了一地人,那些人她认不得几个,可那抖着身子,垂首跪在前头的夏幽,她却是有印象的。

    她方醒,脑子原就有些懵,如今见了这情形,更添了几许茫然。

    明漓原本不打算询问,因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她着实不关心,只是受不了这些人在她床边跪满一地,加之头顶那道朝她射来的目光,令周遭的气氛压抑极了,正当她思量着怎么开口时,头顶传来一道冷声:“怎么?本王不开口,你便不打算说了是么?”

    明漓有些懵,抬眼望着他,“我才醒,殿下想要我说什么?”

    佐弈一听这话,不由得火气更甚了,看她醒来这般久,他之所以久久不说话,就是为了听听她要作如何解释,而今此人竟然一句话不说,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反口过来问他。

    他撑着床沿,弯下腰。

    明漓见那张大脸越来越靠近自己,撑着床便坐起来,一面急急地退至角落,一面问:“殿下想做什么?”

    见她避之如蛇蝎一般,佐弈冷笑一声,重新直起腰来,道:“本王若想做些什么,你此时此刻怕也不能躺在这里了。本王警告你,自杀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自杀?

    明漓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亦不想去研究他在发什么疯,可她从未想过要自杀,因为从小的教育理念告诉她:活着才有出路,活着才有希望。

    佐弈见她抓着被角,一语不发,便权当她是脑子里塞了根木头,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疏通的,便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洗了一个澡,又睡了一觉,身体的疲惫虽未曾尽去,但也没了大半,而今听得佐弈的那句话,明漓觉得,便是身在万里雪山、无尽深渊之中,亦不及这间犹似囚笼般的房子冰冷。

    “还有,你如今不过是本王的一个奴婢罢了,在本王面前,不得以下犯上,以‘我’自称。”

    她坐在角落,一番又一番地回味着方才佐弈说的那句话,无声地苦笑。

    见佐弈离开,屋里的众人这才起身,夏幽吩咐人赶紧去熬碗莲子羹过来,转首便看到明漓只是坐在榻一边的角落里发笑,心中不觉愣了下,忙上前问道:“姑娘可否要先更衣,莲子羹稍候片刻便能熬好了。”

    角落里的人似未曾听见一般,神色面如死灰,夏幽心中不觉咯噔了下,忙回头朝底下的小丫头吩咐道:“姑娘脸色不大好,去禀明殿下,把大夫请回来吧!”

    那大夫方才出门,应是未走远。

    哪知小丫头尚未转身,那原似魔怔般的姑娘忽而转首望向她,淡淡地开口:“我无事,不必去麻烦殿下了。莲子羹熬好了就端过来吧,我正好有些饿了。”

    夏幽望着那张苍白的脸,眼睛里没有丝毫活力,她有些踟蹰。

    明漓见她们皆犹豫着,便又道:“你若真的为这点小事去烦扰了殿下,那我才是真的不好。”

    夏幽闻言,顿然有些懵。

    就只瞧着殿下把姑娘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那怒火焚烧的模样,她差点便以为自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由此便可见,姑娘在殿下心中有何等份量。

    能得到煜王殿下青睐之人,是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可姑娘这话......是排斥殿下?

    思及此,夏幽又猛地摇摇头。

    殿下是何等人?

    他是大周千军万马的统帅,是大周人人敬仰的煜王。

    又岂会有女子能够拒绝得了他?

    明漓见夏幽猛地摇头,只以为她是不愿,便再次好言道:“殿下是何等人?你成天拿这些琐碎之事去扰他,若因此而耽误了军国大事,可绝非你我能担当得起的。再者说,我实不愿殿下再为了我的事扰了心神。殿下日理万机,得了闲,本该好好休息,你又何苦拿这事烦他?”

    夏幽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

    姑娘原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适而她忙笑了笑,“姑娘莫担心。莲子羹该是熬好了,奴婢去端来。”

    明漓见她退了出去,房里只留了一个小丫头,心中略略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方才听到她们说要去回禀佐弈时,心中是何等恐慌?

    能不见到那人一刻,便是一刻。

    可虽是这般想着,待恢复神思过来后,她很快便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恳求人带她去见佐弈。而夏幽只当她是对殿下情深意切,心中感慨爱恋中的女人果真是口是心非。分明前一刻还苦口婆心地让她们莫要因她去扰了殿下的心神,下一刻那心去仿佛早已飞到了殿下身边。

    明漓哪里知道夏幽这许多心思,她一心只盼着阿爹和顾沐都能好好的。如此那般,她今日所受的屈辱便都值了。

    在夏幽的强烈要求之下,明漓勉强用完了一碗莲子羹,夏幽见她脸色稍稍好转,这才寻了个看门的小厮,道:“姑娘有事想面见殿下,你且去范思阁禀明东源大人。”

    小厮得了令,便飞也似的往范思阁方向去了。

    东源进来回禀时,佐弈恰好看完了从京都寄来的信,他略略算了下日子后,这才发现,此番离京竟将近一年了。说来,他本该在半年前就回京的,而今却是耽搁了半年之久。

    因为什么?

    母后这话问的极好。

    思及此,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女子倔强至极的神情。

    此时此刻的佐弈,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唇角正微微漾起。

    如今,也该是回京了。

    “殿下。”门外,敲门声响起。

    “何事?”

    东源推开门,禀道:“雪兰轩来人,道是明姑娘有事想求见殿下。”

    “哦?”案桌上的人抬头,神色意味不明地问,“她竟也会有主动求见本王的一天?”

    东源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静默着等待他下一句的问话。

    “可有说是何事?”

    “不曾说。”

    “带她过来。”

    “是。”

    明漓踏进范思阁大门时,闻得一阵花香扑鼻,细细以嗅,方知那是荷香,再往周遭一瞧,正见房子后方露出池塘一角。原是此处乃是县里为接待朝中远道而来的贵宾所设之处,然自大周建朝以来,前往灵梓县的多是言官,而言官多是风雅居士,因为范思阁的摆设多以言官的喜好为主。

    “何事?”案桌上的男人似在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发问。

    “殿下所提的要求,我......”明漓微微屈膝,跪在了地板上,说到这个“我”字时,佐弈曾经说过的话霎时间响在耳边,她顿了顿,犹豫了半晌,那有些微白的唇方艰难地开启,“奴婢......奴婢皆已答应,还望殿下能绕过灵梓乡众人。”

    ......

    已是七月,天气酷热难耐,屋子里头虽放了冰块,两扇窗亦是大开着,新鲜的空气也不断涌入,可明漓仍是觉得无比地窒息。

    座上之人迟迟不曾发话,她只听得宣纸在偶尔翻动地声音。

    却不知过了有多久,她的腿都有些发麻了,男人方淡淡地开口:“后天一早本王便要动身回京都,你今日可回去住上一日。”

    闻得此言,明漓猛然抬头,讷讷地问:“殿......殿下这是何意思?”

    佐弈抬眼望她,深邃的眸子里含着一丝嗤笑之意,“你莫不是以为,本王会一直待在此地吧!”

    因在石室关得久了,地上之人面色有些苍白,可纵是如此,他仍是察觉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瞧着她那模样,佐弈莫名地有些心烦,方欲开口斥责,却听得她先一步开口:“并非如此。只是奴婢自小也未曾离家这般远,有些不舍罢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只是远远未曾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听她这般说,佐弈只觉心中的郁闷到底纾解了些,适而他放柔了语气,道:“外头已备好了马车,夏幽会与你一同回去,明日傍晚,东源自会去接你。”

    明漓面无表情地回道:“是,谢殿下。”

    回至雪兰轩,便已见屋里有两个老婆子在替她收拾着细软,送她回来的东源在一旁解释,道是佐弈吩咐下来的,而今她已成了殿下的人,吃穿用度方面自不必像以往那样。

    东源走后,夏幽一面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镶雪白梅的高腰浅蓝襦裙给她换上,一面笑道:“姑娘真真是好福气,殿下心疼姑娘,便是家去,也特意命人给姑娘捎上这些好东西,奴婢方才进门,听小厮们说,光是让姑娘带往家去的礼物,便都是整箱整箱往车上搬的。这足足啊,放了一车呢。”

    明漓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冷笑。

    这是狠狠地刮了她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么?

    更何况,这枣,还是她极为厌弃的。

    回至家中,天色早已沉了下来。马车尚未进乡门,明德就已站到门口,远远地瞧着乡门的方向,急切地盼望着。因佐弈派人送他回来时,便已告知女儿会安全归家,他悬着心,本没有一点胃口,但又怕女儿在见到他面色不佳时会担心,因而煮了点面条,勉强用了些,又去瞧了瞧镜子,见神色无碍,方至门前。

    夜风起,明漓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便见明老爹不知何时已然等在了家门处,屋里黄色的暖光映照出来,衬得阿爹那满头的白色有些亮眼。

    明漓一下酸了眼。

    她是幸运的,虽穿越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却有心疼她、牵挂她的父亲,让她体验到前世从未有过的亲情。

    她又是不幸的,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便闯进她生活的佐弈,把她生命中拥有的美好都一一敲碎。

    一想到此处,她便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啖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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