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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一不小心打岔了，我常九爷就是大名鼎鼎的九老师，《神霄折戟录》和《菲谢尔皇女夜谭》的作者。”
说着，常九爷却叹了口气：“唉，可惜啊。如今落魄喽！”
行秋觉得奇怪：“前辈，您写出了那么多优秀的作品，为何日子如今过得却如此窘迫而困顿呢？”
常九爷压低了嗓音，面露难色：
“唉，写书这能有几摩拉收入？维持得了日常开销吗？”
“本来我家境还算不错，家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嘲笑我的理想，嘲笑我的抱负，说什么我写的东西...一文不值。”
“我没有气馁...直拗着一根筋把写小说这事干了下去，从同人写起，再回来继续构造我的原创世界观，但也没多少读者买账啊。”
行秋直摇头：“可是，大家都看过您的作品，您的实力大家都认可。”
常九爷冷笑一声：
“认可？后来的认可还有意义吗？最后书火了，人还是穷着。”
“摩拉也不是到我手里，我常九爷就是个挂名的工具写手，特【哔——】的给他们当摇钱树。”
“而且你要知道啊，这里头可是卷得很！你写一本火了，就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跟你写同类型的，其中还能有超越你的！”
“嘿！我本来还打算去稻妻[这本小说真厉害]的评选，就听说庸评了，一本叫《沉秋拾剑录》的小说在稻妻很火，已经成了内定的夺冠热门！”
行秋听到书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常九爷刚才说的《沉秋拾剑录》正是他自己写的，还有白垩老师帮忙配插画。
常九爷没有注意到行秋脸上的异色，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那本书...我本想让它名扬世界...因为...因为我写的，是我和她的故事啊...”
“ta？”
荧捕捉到了关键词，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偏旁的ta，是男是女，但根据常九爷这语境分析，大概率是个无法忘掉的女生。
“是啊，她是我的青梅竹马，邻居家的女孩子。我和她排行一样，都是家里老九。”
“所以她喊我九哥，我喊她九妹。但是有一天，那丫头却突然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也找不着她。”
“哼，准是她家里人不喜欢我，预料我一个想当作家的绝对不成器，是个家道中落穷苦命...
所以不想她和我在一起，就找了个机会不声不响地带着她整家搬走了。”
“我啊...就是为了她，才不肯改变我的笔名！唯独这个，不能改！”
“八重堂那帮家伙说得好听，什么笔名会决定读者对作品的喜好，让我换个好听点的高端上档次点的...哼！”
“如果改了，她不就找不到我了？这样的话，我写这本书又有什么意义呢？”
荧和瓦沙克对视一眼，有些迟疑着是否说出真相。
常九爷活了那么大岁数却仍旧像个心智未开的老孩子，和别人呦气一样“哼”了一声。
“我写的那本书，里面以我与她为原型，写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还有我们彼此不曾拥有过，但值得期盼的未来与结局。”
“我多么希望...她能看得到，还能想起我，想起来找我...再叫我一声九哥啊。”
荧和瓦沙克此时已经确信到不能再确信，眼前的这个常九爷，就是在无妄坡亡魂之地徘徊的小九九所心心念念的“九哥”了。
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隐瞒真相，让常九爷活在回忆里？
还是告诉他残忍的事实，自己年年岁岁一直在苦等的那人已经死了？
是否要告诉他，“小九已经死了”？
“这样像童话里一样的情节...竟然也会发生在现实里。”
行秋只道有趣，同时也被常九爷和小九九的经历所打动，甚至有种自己想要以此为素材写本小说的创作欲望。
他合上刚才借来的书本，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青梅竹马，笨蛋小情侣...
但是阴阳两隔。
嘿嘿，刀吧？
执拗的常九爷还在执着于儿时的念想与承诺，终身未娶，苦苦等待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已亡人。
执拗的小九九不肯往生，留恋凡世，化作孤魂野鬼徘徊于无妄坡，寻找那九哥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们二人互相等待彼此，互相寻找彼此，却已经不知道曾经约定的那些事，再也没有办法达成了。
儿时痴愿，少年妄想，为一誓言赴八荒，倾尽才笔，为写那佳人的华章。
还记得田园闲躺侧卧时，遍地芳草为床，流萤微风，牵起那懵懂的情思。
“九妹...九九，俺有件事，只对你讲，你可别告诉别人。”
“嗯？”
“俺中意你，等你长大了，俺...俺来娶你！”
“噗...好啊，那，我们来拉勾勾吧！骗人是小狗哦！
二人趴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
沉默了一会。
“九哥...”
“嗯？”
“你不会反悔吧，听娘说，男孩子的嘴，骗人的鬼。”
“骗你是小狗！再说了，难道女孩子就不会骗人吗？”
“那...我们可要说好了。”
“嗯，说好了。”
“我以后啊，要写一本属于我们的书，把它出版，让全提瓦特人都知道。”
“啊？那...那得多羞人啊。”
“诶？这样不是很美好吗？”
“娘说...这应该叫浪漫...算了，不管了，反正小九九最喜欢九哥了。”
这样甜甜的，快乐而又天真的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对于他俩也没多久。
那日，九哥寻不到九妹，九妹寻不到九哥。
九哥把自己写的书给小九九看，小九九看的入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九哥走散了。
茫然四顾，四下无人。
密林间寒鸦一声凄鸣，振翅而飞。
小九九惊吓间手一落，而书卷书页散落了一地，其中三页书纸还掉进了水里。
“啊，九哥的书！”
“不好，小九九把他的书弄丢了，听说很重要，要拿去出版的...”
“九哥会生气的...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九哥不会不要小九九了吧？”
“不行，我要把书给找回来！”
女孩尽力去伸手去够那水面上漂浮着的纸张，却脚底一个打滑，自己落下了水。
急流。
“咕噜咕噜咕噜噜...”
窒息感。
就像谁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她奋力地挣扎着，两只小手扑腾着。
手终于如愿以偿地够到了那三张书页。
九哥的...九哥的书...我...
水淹入了口鼻，真呛。
许是因为小手拿了珍贵的书页，她心里有所顾忌，那挣扎的幅度竟越来越小。
沉默，再无声响。
然后缓缓沉没。
在最后的时间里，她会想些什么呢？
是后悔？
是绝望？
还是那未能完全表露出的爱意？
亦或是那注定永远无法达成的誓言？
小九九的身体在水中慢慢沉没。
从水面上隐约传来几声呼唤：
“九妹！九妹！小九九？你在哪里？”
“九九，小九九，你到底在哪里啊？不要吓我...不要吓唬九哥...”
是九哥。
她多么想应一声啊。
九哥，小九九在这里啊！
就在这水里...
可她发不出声音。
她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粼粼水光，沉溺的是年轻的梦。
只能看着爱的人离她越来越远，看着自己越沉越深。
好冷，真的好冷。
水很凉，身子都冻僵了。
意识逐渐模糊，如溺深海。
“山深水冷，九九...好冷。”
最终顺着河水，她的尸体漂了很久、很久...
...
小九九死了。
她的尸体被人找到了。
“那时候，有个小女孩，然后...然后...我就跟着过去，看见那水面上竟然...
回过头来发现那小女孩不见了，但河里那个穿着一样的衣服。”
由于在水里漂了很久，她浮肿的面容很难分辨，甚至难以看出是个人来。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像是用生命护着似的珍宝。
众人好奇，但由于尸僵，没人能掰开她的小手，只是隐约觉得那只是几团泡烂了的纸。
“总不能带着一起下葬吧？这不合礼数。”
“九九妈，既然她护得那么重要，那就让她带下土吧。”
“陪我家闺女出去玩的是谁？常家老九那屁娃蛋子？”
“九九爸，这事还真不能怪孩子...”
后来，小九九的父母搬走了。
因为只要住在这里，住在这个与她有关的地方，就会想起她，想起自己的女儿。
而常九爷，也就是九哥，并不能接受小九九的死亡。
“爹，九九她没死...”
一阵清脆的耳光。
“混账东西！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晦气的丧门星？怎么跟她家交代，啊？”
“死的咋不是你呢？！！”
“老常，你这当父亲的怎么说话呢？你跟这孩子凶什么呀...”
“嘁...若心你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老子教育孩子呢，别插嘴！
我们常家这得她家赔多少钱呐？老子在外辛辛苦苦赚钱容易吗我？”
“哎呦喂，老常，你...这哪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再说了，最难受的不是常九这孩子吗？”
“晦气！我宁愿他不是我家孩子！整天不学好，不跟着我学行商，反倒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若心奶奶，小九九...她没死...她只是搬出去了，对吧？”
“唉，这孩子...”
小九九死了，很多人把责任归结于他。
“瞧，就是那混小子。”
“啧啧啧，要不是他啊...”
在一声声的指责和自我的愧疚中，
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自我蒙蔽与欺骗。
他改写了自己的部分记忆，那不愿接受的事实，还有那具冰冷的尸体...
那个和她的故事，才刚起了个头。
却已经注定不会有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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