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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天,再低头看看自己,就感叹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最终的结局,就是要把它毁灭给别人看呢?
那么我呢,我又是做错了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每天都有,但是我找不到答案,只能偶尔看看天,再看看闭目躺在上床榻的傅忌,他睡着时最是安静,不像我还喜欢抢人的被子,我那时还笑话他来着。
可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都已经无所谓去计较是谁的过错了。
现在的我和傅忌是一样的。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开怀,真正的笑过一次了。
尤其是我。
说实话,不论人如何,丘祢的风景还是如往日一样的好,朝花夕拾等闲度,只把春来一日消,说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也是嫦云和邓夫子希望我过上的生活。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上京那么远,去到这么远的地方,只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哪怕傅忌算计过我,也提防过我。
但真要计较起长短,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候。
只是太短了啊……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前一年我还和傅忌开着玩笑,说着春来赏百花,秋去拂麦草,既然不是皇帝了,那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往后一起好好过下去就行了。
可不幸总是发生的十分突然,几乎是毫无预兆般的,傅忌的身体便迎来了衰败。
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我以为他会好起来,然后我们会继续磕磕绊绊的,在睡前拌嘴,在山顶看日落,我还从那些侍卫的手里搜刮了好多皮料,正打算给他做一件狐裘,还有好多暖手的卧膝。
我看过的,话本子上说这样的日子就叫万家烟火,相互依靠着过日子,要比皇宫里的生活有滋味的多。
话本子上说的多半都是真的吧。
可没人告诉我,这样的日子会不长久,会这么快就结束啊。
不是没有想过,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在告诉我,我和傅忌的缘尽了。
总是我一个人在得到,复又失去,习惯了以后,也就能没什么好强求的了。
其实我对傅忌的状况一直都很上心,甚至连一向服侍他的身边人都没我上心,但我输就输在对傅忌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若是铁了心想瞒我什么,我也只能傻傻的被蒙在鼓里,傻傻的去信。
他总是这么对我,似是还把我当成那个初进东宫的女孩,新婚之夜,还从袖子里掉下一串葡萄。
我记得那日,那日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我同傅忌用完了早膳,便相约一同去山顶晒太阳,我小时候听奶娘说过,人的身子一虚就要多补点阳气,要脚踩地,头顶天,全身都罩在太阳底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天的天也很蓝,只是傅忌的脸色不好,一直闷闷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直到他转身咳嗽时一个不察,在我面前掉出了一方帕子。
皂青色的,边角绣了三两簇松柏,看缎子应该是咸元初年的款式,上头的松柏绣了等于白绣,除我之外,怕是再没人有那么拙劣的绣工了。
那帕子颜色虽有些发白,显得老气了些,但瞧着依旧干净整洁。
唯有当中的一抹殷红格外晃眼。
这样的红色太过明显目,我当时就觉得心都被刺了一下,眼睛都开始发涩。
傅忌反应很快,收的也很快。
他是个生性便多疑还敏感的人,怎么会不知我已经看见了呢?
可他最后却仍是反过来哄我,骗我说不过是小事,大夫说他身体已然有了好转,不过是偶尔的咳嗽罢了,咳的急了些,便会带出一两串血丝,实际并没有大碍的。
他让我不要紧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分明说的那么真啊,眼神都是清亮的,唇角是弯着的,不掺一分犹疑的,我便真的以为这只是偶尔,等我多给他熬些雪梨汤,多补上几天,兴许他这咳嗽的坏毛病就能痊愈了呢。
然后,我便看见了第二次,第三次。
那抹殷红的血开始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到现在,傅忌已经日见的衰弱下去,清醒时就只会捏着我的手,捏到发痛了也不肯松开。
我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现实就是我很有可能和傅忌相守的日子终于从正数变成了倒数。
可见活了这么些年,从来就没有什么是能在我手中长久的,包括人也是。
我注定是得不到什么的。
再怎么不好,也还是要继续喝药,我这回谁的话都不听了,一个人基本垄断了之前傅忌身边所有人做的活计,再也没有赖在床上不肯起,也没有故意把事情都扔给阿宝做,我总是想着,但凡傅忌醒来,第一个瞧见的若是我就好了。
毕竟私心不改,我想他看见我,或许就会心情好,就能快些好起来。
苦涩的药汁每日都在煎,也每日都在倒,如流水一般的。有时傅忌心情好些了会多喝上两口,有时他怎么喊都喊不醒,我便只能无奈的放在一边,看它从冒着白气,再到彻底的凉下去,每到药彻底凉透的时候,就会有人把药端走,而后再换新的来,周而复始,可结局还是一样的,依然没有人会把它喝下去。
我时常能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连带着周围的花叶都开始变得颓丧,到后来倒的药实在太多了,根本连花都不开了。
不是没有问过大夫,可刘老头支支吾吾的,逼急了也就一句话,药石罔救,回天无力,要想傅忌好起来,除非天上的神仙来救,他这样的凡夫俗子救不了。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傅忌的身子上回才说有些好转,此时居然开始呕血,这样一点都不正常。
我说一定是你这个庸医开错了药,你快去重新开一些来,把他治好了我就不怪你,否则我就把你的胡子全都一气拔下来。
我以为刘老头会吹胡子瞪眼,跟我吵上一架的。
那样就说明傅忌就还有被医好的希望。
可刘老头没有跟我吵,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故作高深,他只是眼含歉意,很直白地告诉我,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傅忌经常要梦魇,他的心肺早就坏到了无法根治的地步,有时整整一夜都睡不好,不得已才用些安神的香草佐以入睡,便是用了汤药,也仅仅是好一天坏一天地吊着,已经不是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我来了能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他枯燥的生活不要再继续下去,仅仅是陪着他而已。
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按说药也喝了,人也精神了,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具空壳子,使劲拿好药,拿人参灵芝地往里填,能起的作用也是杯水车薪。
通俗点说,这人已经在等死了。
一早就知道的事,只是迟迟不肯认命,还是一得空推着傅忌出去晒太阳,让他多接接人气儿,虽然明知道做的再多也是无用功,可傅忌却很愿意配合,但凡不是虚弱的起不了身了,总是会陪我出去走走,手里捏着那块不知道是从东宫留下的,还是在昭圣宫留下的帕子,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品一样,始终都舍不得放下。
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他居然还记得。
更可气的是,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两都一样的沉溺过去,傅忌尤甚。
他也许还以为我不知道呢,毕竟开始的症状并不明显,所以若是没有叫我瞧见那帕子上的血迹,转而起了疑心,或许还勉强可以掩盖的住。
只要傅忌想,他就能做到。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可后来就不成了。
他昏睡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那个阿宝不时地便要在我跟前晃荡,说她才是最知道该怎么伺候傅忌的人,不用我这么个什么都做不来的娇主在这操心费神。
挑衅的话听多了,也很没意思,我此刻全身心都在傅忌身上,也不想找谁的麻烦。
若是从前,我还会同她绕上几句,可现在,她爱呆着就呆着吧,我不理她就是了。
大约是被我的无视给惹恼,阿宝进出的越来越频繁,每到我不得不离开一会儿,去为傅忌端药的时候,她便会凑到跟前来,嘴巴里絮絮念叨着,就是凑的再近也听不清楚。
我偷偷观测过她几回,可以说除了在傅忌面前有些不正常以外,阿宝还是跟往常没有分别。
她只是越来越奇怪了。
似乎好的事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不好的事却是接二连三,并且就在你以为最大的难关已经在眼前的时候,早就有更大排排列在了背后,叫人心生绝望。
这句话我以为只是古人发的牢骚,又或是那些个生活不幸的人在杞人忧天,因为在我眼里,没什么比傅忌和嫦云更重要了,而如今嫦云有邓夫子照料着,那我只要照顾好傅忌就行。
可当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我真是有点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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