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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的小字四处乱飞。令人眼花缭乱，常四干脆扔下的卷宗，揉着发昏的脑袋，说道：“张大人，你说他们拐这些人做什么？这些半大孩子，还能卖去当个下人。可怎么还有傻子……”
常四带起来的风，将蜡烛扇得灯火飘摇，张问心赶忙抬手护住：“十几岁的孩子不会任人摆布，若是他们发现自己被拐，怎么可能不想法子脱身？无论是对那些拐子来说，还是对买主而言，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很麻烦。”
倒不如那些七八岁的，或者更小一点的孩子，不仅容易控制，还能卖个高价。还有一点……这些走失的人里，只有小麦子一个女孩子，还是跟小老实他们一起走丢的。似乎这拐子的目标，只是男孩子。
“你想想，十几岁的女孩，买卖起来不是更加抢手吗？而且女孩子一般也没什么逃跑反抗的能力。他们若是谋财的话……为何……为何尽拐些不听话，又不好卖的呢？”
这个问题，常四不止回答不了，若是没人提点，他甚至都不曾发现。
当然张问心也不指望他能回答。
常四转了一圈，想不明白就暂时放下了，转而言道：“这一带只有平安县和山阴县大量走失了人口，小老实几个又应该是平安县辖内丢的……张大人，那些拐子，会不会还在平安县？”
张问心合上一份卷宗，直了直脊背：“也有可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三个县这么近，偏偏石田县独善其身，也是一大怪事。”
常四道：“那就不会……是石田县令一心为民，治理有方吗？”
石田县出产一种上等石料，县城里看起来比另两个县都要富一些，但是穷苦人家也不在少数。张问心也拿不准这里究竟怎么回事，说道：“也有可能。但是我们对石田县不熟，不能掉以轻心。不过……”
张问心话机一转：“既然我们全无头绪，不知从何处查起。不如……让他来找我们？”
常四一愣：“找我们？他们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兔走乌飞，寒风料峭，天冷的让人感觉喘口气儿都带着冰凌碴子。
离天黑还早，平安县的大街上就已经空空荡荡，偶有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棉衣棉帽捂得严严实实。
这个时候，就见一个瘦弱的乞丐端着个破碗，从一条小巷子里溜达出来，裹紧了破破烂烂的棉衣，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放眼望去，只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凛冽的北风肆无忌惮的呼啸在天地之间，一时游丝一般销声匿迹，一时又凌厉的卷土重来。
小乞丐手指冻的僵硬，破碗很快就拿不住了，前后看看没人，就扔进了路旁的荒草地里。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近前，在她身边停了下来。马上的人低头瞅了一眼，高兴地喊叫起来：“师娘！真的是你……”
张问心没想到凌云会找来，抬手打断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别喊！你怎么来了？别捣乱，快回去吧。”
凌云利落的跳下马背，低声说道：“师娘，我问过常四他们了。你这样……真的能引来拐子吗？你一个人，会不会吃亏啊？算我一个怎么样？”
张问心其实也不想一个人的。可是常四他们要不就是看起来很老，要不就是真的很老，要不就是装傻装得不像，要不就是身手不怎么样……万一真给人拐去，只怕自身难保，至于打探消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凌云无论年纪还是身手，都是张问心打着灯笼想找的那种。可是……他的身份实在是不容闪失。所以他没来之前，张问心根本就没想起来他。如今送上门来，也万万不能要。
张问心低低的骂了一句：“胡闹！这个案子这不是小孩子玩的。赶紧回去！”
看到有几个打柴的挑着担子，已经越走越近，凌云死乞白赖的故技重施，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说着说着就要喊起来：“不让我去，你也别想去。快来看啊……”
张问心转过身去，挡住那些打柴的视线，慌忙堵上了他的嘴，咬牙切齿的说了句：“算我怕了你。”
樵夫已经近前，张问心即刻掌心一翻，连连哀求起来：“大爷，行行好……”
这几个人过去之后，路上就又落寞空寂了起来。
所有失踪的人全都有去无回，此番要去的，绝非山清水秀之地。张问心是一万个不想带凌云的，奈何这小子跟得太紧，任由他鲜衣怒马的跟着，别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可是她若想摆脱，就一样会暴露自己。
想到这么多天过去，小老实小麦子生死未卜，没有半点消息，张问心无暇再与凌云周旋，横下心找来些又脏又破的衣物，让他换上。末了，又从地里抓了两把泥土，糊了他满头满脸。
凌云被尘土呛了一下，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抹：“这……一定要这样？”
张问心拍了拍手：“后悔了？后悔了就穿上你的衣服，骑上你的马，回去当你的小王爷去！”
凌云放下袖子，呸了一口，也不敢再擦了：“就这样还不行吗？”
两人缩着脖子，不紧不慢的走了一阵，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张问心担忧之余，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今天平安无事，明天，她就能想办法摆脱凌云。
天寒地冻，凌云已经半天都不敢张嘴说话了。张问心正打算找个背风的地方，生堆火烤上一烤，就见岔路上一辆马车停下，车里的人挑着帘子，一脸的和善：“天色将晚，两位这是要往哪儿去啊？若不嫌弃，与在下同行一程如何？”
张问心搓了搓手，呵着热气：“我们要去山阴县。”
车夫跳下来，请两人上车：“巧了，我家老爷，也要赶往山阴县呢……”
张问心低头瞅瞅自己的行头，假意推辞了一句：“我们这……怕弄脏了车里……”
这老爷赶紧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两位只管上车。”
马车走了一阵，就听外面车夫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一阵马蹄声便将这辆车围在了中间。凌云想要揭开窗帘往外看，乍抬起手，才发觉这马车竟然没有侧窗，再往前一看，前面的车门也关了起来。
凌云悄悄捅了捅张问心：“师娘，这个马车有问题。”
张问心依旧打着盹儿，眼睛都懒得睁一下：“才发现吗？我早知道了。无亲无故，人家凭什么带我们两个花子上路？好好坐着吧，一会儿就到了。”
车里一抹黑，外面情况不明，凌云哪里坐得住，勉强挨了一阵，就问那位老爷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外面这么乱？”
说着，脑袋就往前探去。
那老爷完全变了一副脸色，一脸的横肉狰狞抖动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和颜悦色，喝道：“老实点！爷爷带你去的地方，金山银山，保证你一辈子都花不完！”
凌云急了：“那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山阴县，你怎么……”
见凌云不识好歹，那老爷一巴掌将他拍回了车里：“问那么多做什么？等到了地方，你自然明白。”
凌云撞到厚重的车厢上，马车随之一晃。就见车门大开，冲进来一股寒风将帘子高高卷起，黑沉沉的天光之下，两三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手里各自拿着刀枪棍棒之类，喝道：“什么事？”
那老爷冷哼了一声：“把绳子准备好了，小崽子不老实，待会儿，恐怕得好一顿收拾……”
张问心自然也无法再装睡下去，扶了凌云一把，惊恐的望了一眼。等车门再度关上，才揣着小心问道：“老爷，您说的那个地方……管饭么？”
黑灯瞎火之中，老爷瞪了她一眼：“撑死你！”
凌云气往上涌，这都不用演：“你……”
张问心费老大劲才把他按住：“不是有金山银山，还管饭吗？不如，我们就去看看，要是……要是不如意，就再回来继续要饭。是不是？”
最后这几个字，是对那老爷说的。那老爷喷着鼻孔，极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前半程多少还在平地，后半程就上了山路，约莫着走了小半夜，马车才终于停下。
在几个大汉的推推搡搡之下，张问心只见黑黢黢的大山之中，只有周围不远寥落着几处零星灯火。连绵的山峰在漆深的夜幕下，勉强能看到剪影一般的轮廓。
两人被赶进一处乱石砌成的简陋屋子，屋里没床，地上挤挤挨挨的，已经躺了十几个瘦削的半大孩子。
石屋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此时想找人是不可能的了，两人便摸索着走到最近的墙角，中间也不知踩到了谁，不过被踩到的人并未惊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了。
凌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缩手缩脚的挨着张问心坐下，耳语道：“师娘，这里的，应该就是那些莫名失踪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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