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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秋道：“来了快一个时辰了呢。”
慕容熙错愕，等了一个时辰，这未免太过锲而不舍了。
清风居青云居两个院子并没有多远，她何以不在自己的住所歇着，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过来串门？
“这一个时辰，齐少夫人就一直坐着吗？有没有说什么？”
素秋眉飞色舞：“公子，齐少夫人是我见过的最温柔贤淑，最平易近人的千金小姐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嗯……还问了我咱家少夫人的喜好，公子您的喜好，还有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慕容熙陡然打起了精神，如临大敌：“你都告诉她了？”
素秋点点头：“这些，都是家常小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啊。再说，我……怕是也不好哄骗齐少夫人吧？”
慕容熙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对素秋说，他的寝衣不见了，让她去叫张问心回来给找。
素秋愣了，偏头望了一眼衣柜：“公子您的寝衣……”
慕容熙的寝衣，以及所有衣物，向来都是自己自理的，从未假手于人。
再说齐少夫人还在前头坐着，当着客人的面提寝衣的问题……这不是赶人吗？
慕容熙见素秋不动，就再度吩咐道：“让夫人回来找，快去吧。”
主子说怎样就怎样吧。
素秋穿过院子，快步走到前厅，福了一福，依着慕容熙的意思传话道：“少夫人，公子的寝衣不见了，请您先回去帮公子找找。”
这逐客令下的，再明白不过了。
不过，在她的面前玩这种把戏，未免太过小儿科了。
之前跟素秋的闲谈漫扯中，郭婉婷已经润物细无声，不动声色的将这清风居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此时任凭慕容熙如何机敏聪慧，如何应对补救，都已是欲盖弥彰了。
——他们夫妻两个，根本从不曾同房。
郭婉婷勾唇一笑，依依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大嫂请安歇吧。婉婷改日再来叨扰。”
送走了郭婉婷，张问心长长的叹了一声——跟这种心思细腻，文质彬彬的大小姐聊天，真是心累。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一经郭婉婷之口说出，立刻就变得晦涩不明，艰深莫测起来。
一不留神，就会被她话里潜伏的机关套进去。偏偏，这些机关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即使被套了进去，也很难察觉。
天晓得，素秋是如何应付了她一个时辰的。
回到卧房，张问心打开衣柜，取了一件单薄凉爽的白色寝衣，扔到慕容熙的脸上：“我有什么说什么惯了，跟含蓄优雅的郭小姐坐在一起，的确是很聊不来。多谢了。不过……为甚要找这样一个借口？怕她对你不死心吗？”
天色刚刚有些昏暗，还未到掌灯时分。
慕容熙晚饭还不曾用过，自是不急着更衣就寝的。将寝衣放在一边，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想少些猜忌。”
张问心不解：“猜忌……”
素秋去准备晚膳了，不在屋里。
慕容熙望了一眼锦盒里形单影只的金锁，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愿是我多心了。”
抛开别的乱七八糟，这金锁却是十足的真金，值不少银子。随随便便就拿出去送人，张问心可舍不得。当然，她向来穷的叮当响，本也没这些东西。
张问心也摇了摇头：“郭小姐一言一行，似毫不在意，又似另有深意，我也拿不准是她城府极深，还是自已草木皆兵……”
慕容熙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说道：“今日巳时，夫人查出那些嫁妆是被齐儿赏给丫鬟之时，郭小姐尚且悲愤交加。”
未时，青云居又传出彩珠有孕的消息，郭小姐却反倒没有一丝怨愤，还能如此娴静优雅的跑到清风居来，跟素秋聊了一个时辰。
这本就有悖常理。
夫人可曾听说过，有一种人，是防不胜防的？——喜怒不形于色，凄凉多藏于心，谋算不与人言。
郭小姐虽是在笑，可那笑并非出自真心欢喜，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张面具罢了。谁又能得知，这张面具之下的凄凉至极，谋算之深？
“我们小心一些，总不会错的。”
听他这么一分析，张问心不禁扼腕长叹——先是痴心错付，后又又所嫁非人，郭小姐的命，诚然是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啊。
不过……倘若慕容熙自作主张，将她的名贵首饰赏给了别人（假设她有这些名贵首饰），她是一定要拼命的。
但如果是慕容熙身边的丫鬟有喜（假设慕容熙身边围着那么一群美貌丫鬟），她可能就满不在乎了。
毕竟，两个人是因为一道错误的旨意，才不得不暂时凑到一处。终究要一拍两散，各生欢喜的。
此后，郭婉婷又造访过清风居几次，不过每次都只是小坐片刻，不待慕容熙找托辞下逐客令，就知趣的带着蕊儿告辞。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很难再找到凉爽宜人的舒坦日子了。
转眼，就到了端午。
老夫人一到热天，就胃口不好，觉也睡不大稳当。因怕张罗宴会人多事杂的，再惊扰到老夫人休息，今年的端午家宴，便安置在了庞夫人的梧桐院里。
红叶已改名叶红，也换了住处。老夫人惦记孙子，派人去看过几回。但因为桂氏的丧期还不曾完全过去，只得再多委屈叶夫人母子一阵。是以今年的家宴，慕容延康一房无人前来。
只慕容延吉带齐了一家长幼，一妻，一妾，一嫡女，一嫡子，一庶女，一庶子，浩浩荡荡的入了席面。
因为有慕容菲在老夫人面前旁敲侧击，老夫人特别交代过，让给慕容菲的生母，慕容延吉的妾室，小韩氏也安排了一席之地。
韩夫人虽然不悦，却上不能驳了老夫人的意思，下不能与小韩氏母女撕破脸皮，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权且咽下了这一记闷亏。
一大家子济济满堂，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已然乐开了花，连日以来的暑热烦闷也一扫而空。不知不觉，竟已吃了两大碗饭下去。
丫鬟们恐她撑着，忙撤了碗筷下去，换了酸梅汤来。
张问心向来得吃就吃，得喝就喝，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乏食欲的。郭婉婷却几乎不曾动箸，眉心微拧着，似乎是菜色很不对口味。
老夫人乐呵呵的看着大家，忽而问庞氏道：“早就听说青云居的那个丫头怀上了，是不是快该生了？”
只要抱上这个曾孙，就算是四世同堂了。
老夫人只盼着能生个男孩。不过万一是女孩，也一样喜欢。根本不挑这孩子是嫡出还是庶出，也记不清这怀孕的丫头究竟是叫彩云，还是彩珠。
庞夫人也是个心急抱孙子的人，难得婆媳俩都想到一处，就小笑眯眯的说道：“婆母太心急了，这是上个月才知道的信儿呢。如今才怀了三个多月，还早着呢。”
老夫人立刻就想起来了，“哎呦”了一声：“可不是？是齐儿成亲后没几天，才得的信儿呢。你看我……都老糊涂了……”
庞夫人也陪着笑：“算算日子，得到了今年冬月，才能瓜熟蒂落呢……”
老夫人一听还要大半年，又是心急，又是期盼，叮嘱道：“冬月的天儿可冷啊，你可要早做准备呀。”
这可是自己的亲孙子，比重孙子还少隔了一层。庞夫人自是早有打算的：“婆母只管放心，我已经找好了工匠，准备将齐儿后院里那进东跨院好生收拾一番，过几天就开始动工，管保不会冻着了您的重孙……”
青云居张问心自然去过，之前只是觉得大，比清风居两个还大。前一进，后一进，东一进，西一进，一进套一进，简直就是个局中局，府中府。
如今再一回想，始知原来这青云居建造之初，就已给姨娘预留下了几处院落。
拦路石一个都不曾扳倒，慕容延昌这一脉却又要添丁进口。韩夫人尽管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强撑着笑颜，口不对心的恭贺奉承了几句。
婆媳三人正说笑着，但闻席间突然一声干呕，郭婉婷随即侧转身子，用帕子掩了口，离席，几步抢出了门口，俯下身子呕起酸水来。
宴席上瞬间鸦雀无声，纷纷站了起来。几个丫鬟最先反应过来，端了漱口的茶水，围上去照应着。
老夫人惊愕的站起，旋即又宽慰起来，忙吩咐庞氏：“快，让人去请大夫……”
庞夫人转忧为喜，立刻就与老夫人想到了一处。
慕容延吉一家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了许久，才又落座——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人一倒了霉，喝凉茶都上火。
这日的家宴早早散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慕容延吉一家出了梧桐院，就没精打采，嘱咐慕容菲多多留意青云居的动向，就垂头丧气的回了三府。
庞夫人双喜临门，让府医又开了一大摞的方子，将自己平日里搜集收藏的药材补品，车载斗量的往青云居里搬，整整占满了一间厢房。
直忙活到人仰马翻，才想起派人去跟相府报喜。
唤了一个口齿伶俐的丫鬟过来，那丫鬟听了，就纳闷起来：“夫人，之前不是吩咐奴婢去报过喜了吗？奴婢才回来不久，还带了丞相夫人带给齐少夫人的补品，刚才……已经回过夫人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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