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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江南道上的主官,下头这些人犯了事,都要在他名下划一道‘管辖不力’的记号,日积月累,这个府尹也就到头了。
思索半晌,府尹大人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本官去何府走一趟,列位也各自回家洗漱,吃口热饭,待明日清早再来商议。”
众官员被拘在衙门一天,身上早已汗透,三餐也尽是馒头包子,早已不堪受累,闻言喜形于色,还不待起身,又听见府尹大人说:“此番凤白梅一事不仅是杀害朝廷四品大员那么简单,牵涉到十三年前落魂关的公案,一旦事情闹大,上头为平息民怨军愤,必要抓出一两个替罪羊来,裘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你们可要当心,莫被人抓住了把柄。”
众人闻言,将一颗半悬不悬的心又往上升了一点,心里警钟锣鼓似的敲响,面露担忧。
楚开地却面色平常地跟着府尹大人亦步亦趋,出门等轿子的空隙,他低声询问道:“何大人,你说裘大人便是很好的例子,是什么意思?”
何至善偏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精瘦青年,沉吟不语。
为了便于管理,六部派遣员外郎驻扎各州道主城,他们虽然名为他的下属,却有绕过他直接向各部尚书呈递公文的权力,与江南道上的官员可大大不同,名为协助,实为督查。
何至善暗悔刚才自己失言,不慌不忙地道:“本官只是告诉他们谨言慎行,随口一说罢了,楚大人不要多想。”
楚开地出身刑部,最擅长抽丝剥茧抠字眼,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位府尹大人的话大有深意。但他向来谨小慎微,裘仁一事事关重大,轻易谁也不敢置评。
思及此,楚开地面上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来裘大人专和大人对着干,导致大人许多政令得不到施……”
“楚大人。”何至善板着脸沉声打算了楚开地:“同朝为官,政见不同是常有之事,本官与裘大人虽多有摩擦,却都为着百姓着想,不过所思所见不同。你这话是觉得本官会因私废公,还是觉得裘大人之死与本官有干?”
“下官不敢!”楚开地从善如流地长揖一礼,告罪道:“一时失言,还请大人莫怪。”
何至善眼下自然没时间去与他计较,正好蓝呢小轿来了,便冷冷地看了楚开地一眼,不置可否地入轿去了。
刑部员外郎兀自站在冷风中吹了一会儿,喃喃念叨:“真不知是人如其名,当真至纯至善,还是伪装的太好,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他说完,拾级而下,往提刑司的方向慢悠悠地晃荡去了。
何远的院子搭了个戏台,朱楼青檐,雕栏玉砌,很是富丽堂,他平素很宝贝这个院子,即便是自己三个月不着家,也要听雪赏荷两个天天打扫。
他坐在台前的玫瑰交椅里,朝台上微笑,好像上面有人唱腔悠扬令他如痴如醉。
平时除了听雪赏荷两个,这处院子是不许旁人来的,天机阁主不仅来了,还带着满身酒气及一壶异常烈的烧刀子。
“寒公子,这处院子你不能进。”听雪与赏荷两个跟在他后头,不敢伸手拦他,劝又劝不住,急的快哭了:“小公子知道要打折奴婢的腿。”
二公子散发敞衣,一步三晃地沿着月桂小道往前走,不以为意地说:“他要打就来打折我的腿,给他天大的胆子他敢吗?他又不是小白,小白就敢!天底下没有她不敢的事。”
他语无伦次,一张白净的俊脸喝的通红,明显醉的不轻。
两丫头哭笑不得,正为难之际,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让寒公子进来。”她们如获大赦,忙忙应声去了。
“小何大人!”寒铁衣一抬眼看见戏台下的何远,立刻一步三晃地朝他走了过去,抬手重重地在他肩膀上一拍:“来,陪本阁一醉方休。”
何远厌恶地往旁边偏了偏头,满眼不悦地盯着眼前的醉鬼:“人品差也就算了,酒品也差成这样,喝完就撒酒疯!”
二公子选择性无视他的话,在旁边坐下,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便满眼幽怨地抱怨起来:“你说,我对小白好不好?”
何远想了一想,很无语。寒二公子对凤家将军好不好,他一个外人怎么知道?
“她要查十三年前的事,我便把天机阁借给她。她去闯刀山火海,我为她担惊受怕。她护着武家那个小丫头,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她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配合默契,对我从来……”
何远看着化身深宫怨妇的天机阁主,更加说不出话来。这人不是向来自诩万花丛中过的吗?为一个凤白梅怎么就成这个德性了?
“何曾惧……狗屁军师,不就是比谁话多一点吗?”二公子沉浸在怨妇模式里,越说越起劲:“大道理谁不会讲?有本事,比谁的头发长,比谁手指多啊!可我说的,小白偏不听!”
‘何曾惧’三个字好似何远身上的开关,这个开关一按下,他便从一个年未弱冠的贵公子,变成饱经沧桑磨难的中年人,脸上写满纠结与忧愁,双眼盯着戏台上,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没装。
二公子的怨妇模式还在持续:“他不知道小白是我的未婚妻子吗?不知道瓜田李下要避嫌吗?我也不是小肚鸡肠,我只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有人酒后能把牛皮吹上天,也有人酒后吐真言!何远天大的纠结也被二公子这不要脸的真言给搅了个稀碎,劈手夺过他手上的酒壶,没好气地道:“你放心,我哥不喜欢凤白梅。”
寒铁衣趴在他肩头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瞅他:“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小白那么好,他凭什么不喜欢?”
何远确实不是何曾惧肚子里的蛔虫,他甚至已经不认识那个短发独臂的男人,但他就是知道,何曾惧不喜欢凤白梅。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痛下杀手!
他想着想着,提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烈酒入喉,火辣辣的疼,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登时面红耳赤双眼充血。
借着烈酒壮胆,何远才开口:“你真的相信凤白梅杀人吗?”
“我信不信,她都杀人了。”寒铁衣嘲弄地笑了笑:“她不信我,我信她有用吗?”说着话,伸手去夺酒壶,被何远避开。
“是啊,我信不信,他都已经做了!”何远喃喃念叨一句,随后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呛出了泪花。他抬袖狠狠擦了眼睛,却没能把眼眶里的泪水擦掉,冰凉的液体反而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
“你哭什么?”寒铁衣哧哧笑着:“该哭的人是我!”
何远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问他:“凤白梅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寒铁衣成功将酒壶夺过来,转身倒在何远膝上,张着嘴“咕哝”“咕哝”灌了几口,望着夜空哂笑着说:“我身为天机阁主朝廷命官,我姐是大夏国母,我父乃礼部尚书,一大家子人领着朝廷的俸禄,还能知法犯法吗?那还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辛辛苦苦缴纳赋税的天下百姓吗?”
一向不正经的人突然说了几句正经话,把何远听呆了。
何家也是官宦世家,他爹、他叔父、族中叔伯亲眷都领着朝廷的俸禄,连他也领着。虽然一个月三十两还不够他一顿饭前,可那是三百乃至更多户家庭辛苦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缴纳的赋税,是从他们身体里淌出的血汗的结晶。
他拿着老百姓的辛苦钱,就该为他们办实事,办好事!
可那个人,是他的兄长,是他从小追逐的身影,是他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
“嘭”的一声,上好的冰玉壶被扔到戏台上,瞬间炸裂开,碎片四溅。
二公子指天大骂:“老天爷,你没有心!”骂完将头一扭,在何远膝上睡了过去。
何远:“……”
寒铁衣的身形并不高大,但绝不是何远这根瘦竹竿能扛得起的,更何况他现在烂醉如泥,推都推不开。
小何大人无奈:“来人。”
人来的很快,既不是听雪,也不是赏荷,是个一身白衣短打的蒙面男人。何远知道他是天机阁弟子,没好气地道:“看好你们主子。”
十三俯身将寒铁衣抗在肩上:“不好意思,阁主为了凤将军的事操心,给小何大人添麻烦了。”
何远觉得这个男人比他主子要靠谱多了,红着眼问:“凤将军的事儿,你们阁主怎么打算的?”
十三沉默了,似乎在权衡应不应该告诉他。一会儿,他说:“阁主说,就算要上断头台,也该由他亲自来送,不能让外人去欺负她。他已经下令天机阁,全力缉拿凤将军。”
何远心头一跳,好似堵在他心上的那堵墙一下子被人砸出一个窟窿来,一束光从墙那边射了过来,将他那颗沉入黑暗的心照了个透亮。
是啊,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不能让外人来!
他们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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