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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爬起来揉了揉眼，套上褂儿走出草庵，外边儿已经围着五六个人了，我爷和叶儿奶就坐在石板边儿上，听着他们说话。“屁崩儿”也跟在叶儿奶后边儿站着。
“不得了了张师傅，张忠家闹鬼了，我们几个听得真真的。”
又是闹鬼！这帮人看来也没来多长时间，才刚开始介绍情况。
“闹鬼应该找神婆，你们找我有啥用？”
我爷倒是井水河水分得清。
“是是，是该找神婆，叶儿婶儿不是就在这儿嘛！”
说话这人偏过头，看了看叶儿奶，但似乎并没有打算找她说。昨天做法事就是他们几个凑的钱，看来效果并不明显，要不然也不会再闹鬼。
他们对叶儿奶的信任度已经降低了。
“说吧！啥情况。”
叶儿奶也看出了他们几个的不信任，不过也不算意外，昨天那场法事，香谱都出来了，不是啥好香。她已经做好了要出事儿的准备，不然也不会跟着我爷来外滩避避。
“昨儿个晚上，大概是在亥时，我出屋起夜的时候，听见张忠家传来一阵短促的‘哒哒’声，像是个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当时我就蒙了，张忠不是被抓了吗？家里不应该没人吗？怎么会有女人穿高跟鞋的脚步声？难道是刘风梅的鬼魂来寻仇了？”
说话这人自称是张忠家挨着的一家，那时候我们都用二十四小时计时了，他却还在说时辰，看来是个老学究。
张忠家门朝东北，院子是前宽后窄，在我们村是独一份儿的，跟他家挨着的两家，一个门朝正东，一个门朝正北。
另一个人接过他的话附和道：
“对对，我大概也是那个时候见着的。当时我正在东边儿的地里掰棒子，离得也就十几米远。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飘飘忽忽的到了张忠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好像是连门儿都没开就进去的。”
大半夜跑去地里掰棒子？现在这时节，棒子也刚灌浆没多久，离成熟还有一段儿时间呢！这时候去掰棒子，不摆明了就是偷棒子煮着吃的吗？
我觉得我的思路有点儿脱离主题了。
“我还听见哭了。”
从后边儿走上来一个人，他就是挨着张忠的另一个邻家，也是说的最有板有眼的：
“当时我睡不着，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纳凉。突然就听见张忠家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声音很轻，还时隐时现的，好像就在他家院子里，也好像在我家院子里。我当时感觉身上被啥东西压着一样，动弹不得，只能这么任由那高跟鞋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后来，我又听见几声细细的抽泣声，声音很尖，应该就是个女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停了，高跟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起初是在张忠家，后来远了一点儿，再后来又好像是在我家正门口，我紧盯着门口，没看见一个人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没了动静，我的身子也才能动了。”
说完后，几个人还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他们一大早饭都没吃，就搭伙儿从家来外滩找我爷了，路上肯定都交流过了，都觉得没啥出入，这反而让他们更害怕了。
“肯定是刘风梅的鬼魂来了！找张忠寻仇来了！”
几个人又达成了一致。
“两短一长啊！祸事还是来了啊！”
听完以后，叶儿奶长叹了一声，说道。
我爷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听着，听完以后拿烟杆儿在鞋底磕了几下，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刘风梅的尸首已经置在派出所了，那两只红色高跟鞋也被当成证物收走了。我当时跟乔副队特别交代过，高跟鞋不能离尸首太近，以防尸煞起身穿上鞋出去寻仇，他当时也答应了。
“眼下看起来，应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乔副队没按我的意思做，才让刘风梅尸煞起了身，回家找张忠报仇；要么就是有人别有用心，冒充死者去他家捣乱来着。”
乔副队会不会听自己的，我爷心里着实没底，人家毕竟是派出所的，讲究的是唯物主义，不拿自己的建议当回事儿也情有可原。但要是没有所谓的怨鬼寻仇，那肯定就是有人在从中作梗了。
“谁会那么无聊？扮成女鬼出来吓人？晦气不晦气呀？”
一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物随心转，境由心生。如果是有人作梗，就应该自有目的，我们所想都源自所见，但所见是否就是所想，只有所做之人才能给我们答案。”
我爷估计是也想考研，说的一套一套的。
几人听后默不作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听懂……
沉默良久，一句“我草”打破了气氛的宁静，众人朝声源看去，原来是同来几人中的一个。
那人是我们村儿的，但我不太认识。他应该是生性胆小，本来就没打算跟着来趟这趟浑水的，奈何全村儿就他有一辆摇把三轮车，又被几人许了些好处，这才答应跟着过来了。
来了以后，刚听了几句红鞋女鬼，他就被吓得连连后退，后来索性一个人坐到黄河岸边儿，看着滔滔河水定了定神，准备就这么等着，打死也不想再上前听事儿。
循着声音，我爷看见那人正独坐黄河岸边儿，一脸惊恐地盯着河里。我爷顿感不妙，收起烟杆儿就起了身，快步来到那人跟前，顺着他的目光往河里端详。
河面如往常一样不平静，眼下正是汛期，河床比秋冬季节要宽出不少，还在低洼处分出不少小溪流。那人眼神所处，是一团漂浮在水面上的深色物体，当时的黄河上，经常漂着一些上游流下来的物件，我爷早就习以为常了，但眼前这个东西却有些不同。
河水流速很快，翻腾得也算厉害，深色物体刚才还在眼前，转眼就已经顺流到了东边儿，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儿将要靠岸的趋势。我爷手搭眉盯着深色物体，它随着水波沉浮，不多时翻了个个儿，定睛一瞧，我爷惊呼起来：
“不好，有人落水！”
说罢，我爷迅速跳上篷船，取下缆绳扔进船里，拿出船桨就划了出去。后边儿“屁崩儿”一个快步从围观人中钻出，一个大跳也跟着上了船。
我没上，第一我还没反应过来，第二还没吃早饭，肚子饿。反正要找理由，我能找出一大堆不重样的。
跟着围观众人沿着河岸往东走，刚才第一个发现的那人也跟在后边儿，他却没跟的太紧，反而低着头喃喃说着：
“是个死人，是个死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抬起头，别人都正盯着我爷的船看着，没人在意他说的话。我就慢上两步问了一句：
“伯！我爷不是说是落水吗？你咋知道是个死人？”
他看了我一眼，依然惊魂未定，颤颤巍巍的说道：
“就是死人，死人……我看到了……”
见也问不出个啥，我还是决定跟上众人，等我爷捞上来再说。
我有自信，我爷不会失手。
那只篷船还是我爷以前摆渡用的，又老又旧，还被我爷各种缝缝补补。不过即使如此，那只船在我爷的桨下却跟按了涡轮增压一样，跑得飞起，再加上是顺流，须臾之间，岸边的一群人都有点儿追不太上了。
眼看篷船离水里那团黑影越来越近，船却一点点儿慢了下来，我甚至都看见我爷反方向摆桨减速的动作了。什么情况？马上就要追上了，这会儿却打算放弃了？
定眼一看，原来不只是我爷在减速，河里那团黑影也在减速，还一个劲儿的往岸边儿靠着。看来是后边儿那人看岔了，死人哪儿有自己往岸上靠的？
不对！我突然想到，那团黑影往岸边儿靠着的地方，不正是东边儿那个有个涡流的小水湖吗？看来不是黑影在自己往岸上靠，而是被小水湖下边儿的涡流吸了过去。
我爷也跟着棹桨转弯，虽然已经提前减了速，却还是顺流往前走了一段，拐了个大弯才跟着进了小水湖，然后把桨一横，双手合掌就下了水。
等到我们一众人跑过去的时候，我爷已经一手拉着黑影，一手拍着水，正在往船边儿游。到了船边儿，“屁崩儿”伸出手，辅助着把我爷拉了上去。
等黑影也被拉上船，我爷赶紧俯下身趴在他胸口听了几下，然后对着“屁崩儿”摇了摇头，又对着岸上众人也摇了摇头。
看来那人没看岔，的确是个死人。
“我去报警！”
开三轮车那人也不等众人回应，直接就往岸上跑去。我爷划着船靠到岸边儿，也看到了他跑出去的身影。
众人没搭理那人，七手八脚帮我爷把尸体抬到了岸边儿，头朝天摆正。
“这谁呀？有认识的吗？”
众人看着尸体面容，都没认出来。
“估计就是个落水淹死的，刚死没多久。”
上岸后，我爷栓了船，抖了抖耳朵里的水，说道。
“这人我见过。”
叶儿奶也在旁边儿看了一会儿，众人转身看向她，她接着说道：
“那次我在刘东趁家做法事的时候见过他，是个憨子，应该是刘东趁的儿子。”
刘东趁的儿子？那不就是女尸刘风梅的哥哥或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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