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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则戴着笠帽,直奔元鄢所在的驿站而去。
驿站正房五间,并不宽敞,只一些主要的外国使臣住着,带来浩浩荡荡的人都是住在郊外的,也避免各国别有用心之人。
驿站不大,平日出个门都能碰上。
段玉典准备出门参加赏花宴,瞧见元则一副不能见人的装扮,在她身上留了个神,她眼神随意瞟了一眼,身侧的人立马就去了。
这才施施然的上了马车。
那厢却元鄢看着面前的元则,面上一副平静之色,一双黑色的瞳孔却猛然微缩,彰显着主人的怒气。
“阿兄!”元则又唤了一声,取下了头上的笠帽,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
元则生的像她的额吉,偏天朝人的长相,显得更为柔和温婉,元鄢虽气怒她未经允许便前来,但看到与额吉七分像的脸后,怒气便消了一大半。
“怎么回事。”他沉下声,看向元则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元则扶着肚子,在屋中寻了一处坐下:“薛仰止他折辱我!”
说罢,她噎了一下,纵然她再胆大,也不敢在元鄢的面前说自己是不成。反被拒绝了。
她虽怀了大皇子的孩子,但不过是算计的手段罢了,她在天成谷见到薛仰止的第一眼就想把他捡回去做自己的丈夫,是以她才拒不嫁大皇子,而只想做宿国公夫人。
偏叫孟皇后以为,她这是在以退为进,虚是不肯为大皇子妾,要为国公正妻,实则拿捏,正为此烦恼不已。
“薛仰止向来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留你到现在。”元鄢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元则委屈的瘪了瘪嘴,她早就知道!可怎么会有人这般冷情寡性,她要是不在生下肚中这孩子之前收拢了薛仰止的心,她的下场怕是不妙。
元则偷偷瞄了元鄢一眼,元鄢虽是她的亲哥,但向来对她很是不满,也没有多少宠爱,能同她说几句话,也不过是这张肖似母亲的脸罢了。
说来也怪,这般无情的人,偏对母亲有别样的依恋。
元鄢也没有理会元则气鼓鼓的样子,只是道:“这所驿站里,凉朝的两位皇子公主,赢朝的一位王爷并一位大臣尚在,你这般大大咧咧的出没此处,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做的所有都功亏一篑了。”
元则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微有怔愣。
元鄢叹了口气,他这妹妹属实算不上聪明,若是之前做出的事情叫别人觉得高深莫测,倒都是她误打误撞了。
他元鄢也不需要自己的妹妹怀上别人的孩子来成就他的大业。
“若你今日没有什么真的重要的事要说,那你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元鄢话说的轻飘飘的,但却是极为认真。
元则气的要跺脚,但还是不敢在元鄢的面前放肆,她想了想,然后道:“我发现薛仰止最近对一个人很感兴趣。”
“谁?”元鄢随口问了一句。
“朝阳郡主。”
元鄢修长的手指微顿,他眼中的墨聚了起来,若不是元则气怒故意不看元鄢,定会发现她阿兄的异样。
她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我也是偶然听见的,不过那朝阳郡主我知道,为人蠢笨无脑,无才无貌,纵使薛仰止在打听她,也只可能是为其他事情打听的。”
元则并
不觉得薛仰止会对朝阳郡主钟情,于是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元鄢问起,她无事好答,只能将她觉着的微末小事告知。
在元则眼里是微末小事,在元鄢眼中却不是。
他暗自沉思了一会。
然后抬起头,看向元则的肚子:“你回去好好安胎吧,别乱跑了。”
他找人送走了元则。
元鄢出了门,站在了院子里。他眯眼抬头,任由日光透进眼眸。
朝阳郡主。
他的唇轻轻摩挲着,想起了从前一个小萝卜头姑娘。
那是一个黑夜,她身陷狼伺,元鄢那个时候只有八岁,却瘦小的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
他紧紧拉着她的衣角,瞧起来羸弱至极。
小萝卜头姑娘看起来也只有四五岁,但她看起来比别的小孩都要强健,兴许因为她自小跟着父兄南征北战的缘故。
小小元鄢的眼神微闪,他自然知道,这位就是常年和他胡族打仗的天策将军之女,一位来自天朝的郡主。
小燕照感受到有人攥着她的衣角,纵然自己也怕的发抖,但还是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元鄢的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弧度,就凭她?
他见惯了那些口口声声要保护他,最后却对他弃若敝履的人。
可是最后是他错了。
那张稚嫩的脸上,毫无退缩的神色,她双臂张开,将分明更大的他护在身后。
狼群扑过来,冲着她撕咬,她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为了护着他,小燕照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一拳一拳砸在狼匹的身上。
一个才五岁的人族幼儿如何能同成群的成年狼匹相抗,而她也根本没有发现,那些狼群根本不近他身!
燕照精疲力尽,最后晕了过去,狼群蛰伏,只待一击便咬断她的喉咙。
小元鄢从地上爬起来,满是泥土,他看了一眼额头上滴下汗珠,满脸通红的燕照,沉默不言。
他拿起挂在脖前的骨哨,呜呜咽咽的吹着,原本躁动不安的狼群,立马安静了下来。
衣衫褴褛的小子立在辽阔的原上,身后是乌泱乌泱的狼群,他的跟前,躺着一个晕过去的女孩。
他上前,将这个同他一般身量的女孩背在背上,一深一浅的往前而去。他寻了一个山洞,将燕照放了下去,然后观她的面容,舒了口气。
好在只是晕了,都是一些皮肉伤。
元鄢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条,替燕照包扎。
狼群中嚎叫着跑出来一只幼狼,小元鄢的眼神一动,袖中的刀差点要甩了出去。
他虽能驱使狼群,但也不代表他不怕这些有野性的狼反咬他一口。
可那只小狼却是欢快的在他脚边转圈,小元鄢看了那狼的双瞳,黑黝黝的,没有那么多野性。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小狼的头,用着特殊的话语道:“你今晚便陪着她吧。”
小狼听懂了,然后欢快的在原地跳了两下,然后轻轻跃到燕照的肚子上,卷起了尾巴盘缩在上头。
元鄢看了一眼,然后又用骨哨乌泱乌泱的吹了几下,狼群温顺的趴了下来,俨然成了护卫燕照的样子。
元鄢往前走了几步,到了燕照的身边,将那张稚嫩的面容刻在了脑子里。
天亮之前,他听到了众将的脚步声,一闪身出了山洞。
她的父亲,那个传说里的天策将军提着剑入了山洞。小元鄢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最坏的打算就是天策将军杀掉里头所有的狼。
不过并未传来狼群的嘶吼和呜咽声。
他隐藏在不远处,看着天策将军牵了一个小女孩的手离去。小狼崽在她身后跟随,她边走边回头。
待所有人离去之后,元鄢这才回了那个洞穴,发现洞中除了几具误杀的狼的尸体,其他俱是完好。
他没有见燕照,也没有告诉过她这狼群实际是受他驱使,涌入军营,将她掳走,因为,她是天策之女。
一旦天策之女死去,天策一定会悲痛欲绝,那正是蛮族最好进攻的时候,他自小与狼为伴,便想着用狼为自己挣得看重与功勋。
可是燕照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子,长得这么大,除了几年见一次面的母亲,他很少体会过被人保护的感觉。
元鄢回神,既然燕照保护他,那以后,就由他来保护燕照吧。
……
黄昏时分,段玉典乘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驿站,她刚下马车,就有人同她耳语,段玉典的眼眸闪了闪,快步走去了段逾的院子。
相比段玉典这种日日出门的交际花,段逾显然很收敛,一天到晚都待在他的小院子里,练习武艺。
段玉典刚拔脚要越过门槛,就有一道破空之声,一只尾部扎着红条的飞镖深入她脸侧木门几寸。
段玉典定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进来。”
里头飘出淡淡的人言。
段玉典定了定心神,这才抬脚迈了过去,边抱怨道:“是我啊,皇兄。”
段逾立在院子中央,那里摆着一口盛满水的大缸,里头漂浮着几片青苔,水浑浊不堪。
段玉典却在看见那口大缸时,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
“皇兄,你怎么把它带过来了!”
段玉典捂脸尖叫。
那张漂亮的少年脸不悦的看着她,他上前几步,往里洒了一点鱼料,那口缸里跃出一道影子,不消一会,便消失不见。
若是有人在此,看见那偶然跃出的怪物,长着一身长毛,听到他的哭声状若婴孩,一定会吓得昏过去。
这是段逾的宝贝。
漂亮的少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嘴角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心悦之人,叫人沉醉。
段玉典向后退了几步。
段逾问:“什么事?”
段玉典这才将她的所见所闻全部倾倒而出,说到这个,她也不怕那缸中之内的怪物,讲着讲着扬起了眉毛:“你知道今日那人是谁吗?”
段逾今日的心情显然很好,悠悠出口问道:“谁?”
“就是宿国公后院的那个无名无份的元姑娘!”
段逾回转过身,挑了挑眉:“她来寻谁?”
这驿站里住着他们,住着元鄢,也住着赢朝来的闽南王。
跟宿国公有关的只有闽南王了,可她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求见夫主的舅舅?
段玉典拉低了声音:“听说她进了元鄢的院子。”
段逾更有兴味了,他抬头赞赏的看了段玉典一眼,赞许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段玉典昂起头:“本宫就说那人走路大腹便便的很眼熟呢,原来是元姑娘啊。”
元姑娘,元鄢……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段逾垂下头,露出漂亮的脖颈。
见段逾在沉思,段玉典不敢出声打扰,看到一直在水中耸动,漾起水波的怪物,脚下一个踉跄,一刻也不愿在此处多待。
她跑了出去,抓着段逾身边的侍卫就问道:“那怪物什么时候送来的?前几天还没有啊?皇兄什么意思,我们还要在这边待很长时间吗?”
她的皇兄有一个怪物,是有一日出海打捞上来的,便一直带回来在缸中养着。这个怪物力大无穷,在海里能直接拖走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当时好不容易将它抓住,便日日取新鲜的海水滋养。
凉朝临灵越,灵越临海,这种海中志怪层出不穷,只是她的皇兄竟然将它带了回来!
那侍卫低下头:“回公主的话,这只不是从凉朝带来的。”
“什么?”
“这只是殿下昨日去京城郊外踏青时,在河里抓的。”
“……”段玉典哑口无言,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话,“那就是还有野性咯?你们也不拦着点皇兄。”
凉朝那只,咬了段逾不知道几口,也不知那身上有没有什么病毒,不然她的皇兄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真是奇了怪了,海里有,水里也有,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段玉典看了一眼垂手立在缸边的段逾,打了一个寒颤,立马就走了,都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段逾从里边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侍卫。
“你。”他随意指了一人,“跟本宫过来。”
那侍卫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但他不敢违逆段逾的意思,只能迈着腿走向院子里。
半途中他突然腿软了下去,段逾一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踢了他一脚。
侍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段逾可不是他装死就能放过的人,他径自走到缸前,不知道说了什么。
缸中水面微动,从里头窜出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
它的四肢柔弱无骨,整张脸淹没在长毛之下,看起来恐怖至极。
它大约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大小,就这么从缸中爬向侍卫所在之地。
侍卫再也不敢装死,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跑,可双腿动不了。
“本宫会赡养你的家人。”
这句话击溃了他心底最后一根防线,他不再挣扎。
分明这个怪物在水之外一点力气也无,还不如一个孩童,可是这受过训练的侍卫就这么在这个怪物的啃咬中失去血肉,最后成为一个粘腻的骨架。
段逾就这么看着全过程,整张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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