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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还未来得及再问,宝钗已先担忧问:“可是与我家有关的?”
她见刚才黛玉说崇玉来时提过与自己家有关的事的神情,分明表示真有其事。
无论与京中正在帮崇玉料理一些商行事务的薛蝌,还是远在桂地的薛蟠,有什么动静,都是崇玉更能早早知道。薛姨妈和宝钗都是女子,薛家兄弟渐已习惯遇着什么事情先和崇玉商量。
黛玉略一沉吟,摇摇头,紧接着却又点头。
“昨夜绊住我爹爹和弟弟的事并非这件,但若没那件事发生,也不会有今日他俩和我说的这事,因此也算有些牵扯。”她稍顿,继续说,“昨夜那事也许不用多少长时间,就能从邸报上看到,说不定现在都有了。”
“邸报?”
能登上堪称朝廷喉舌的邸报,那可真是大事。
贾家中女子往往不得查看府中抄录的邸报,只有那些爷们有资格。但在林家,林如海早年一度将黛玉当男儿教养,虽随着黛玉年岁增长,更有黛玉寄居荣国府之时,学的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但他对女儿的态度不曾变,因此也有再抄录一份邸报送到后院。
西琼院中的女先生陈晓笙,也对邸报深感兴趣,有时候看着一些内容,觉得重要些的,还会和其他姑娘说一说,因此在林家的这段时间,探春等人对朝中的许多事情都有所了解。
哪怕在过去,以她们的出身,也懂得邸报的重要。
“是江南甄家出了事。”黛玉不再卖关子,“据我今日所知,他们家现已被抄没了家私,家中只要有官爵在身的,都要被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探春思量片刻,方叹道:“好端端的,怎忽然就这样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虽他们家现在出事,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想必又要有些地方动荡,或者有谁要给自己谋一个前程了。”
探春再陪着略说了几句话,很快告辞离去。她先前就看出黛玉有些倦意,如今连心中疑惑都自以为得了完整解答,自然不会耽误黛玉休息。
宝钗却有些忧心,握着黛玉凉浸浸的手,叹道:“你瞧瞧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还好的?这么热的天,手却冰成这样。也不晓得多穿些衣服。”
说着,她又冲一旁的紫鹃道:“还不去给你家姑娘那件披风来?”
紫鹃忙应了一声,正要去拿,就被黛玉制止。
宝钗的掌心覆在黛玉手背,体温随之传来,黛玉不好辩驳,唯有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就手脚冷了些,别的地方都暖着呢!硬要添衣服,还容易招汗,一出汗,略有些风,就可能寒着了,还不如就现在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朝旁边拿着本书看的香菱呶呶嘴。
“你瞧瞧?连菱姐姐都不曾说我什么,是你太担心了。”
香菱一直坐在一侧,之前其他姑娘还在,她陪着喝茶吃瓜果点心,如今只剩宝钗在,她才又拿起诗集来看,这一看,便连黛玉提到她都不知道,还是旁边有小丫头听见,悄悄推了她两下,她这才惊醒,尚有些呆地望着宝钗和黛玉拢在一起的手。
黛玉脸上一红,正要将手收回,却被宝钗似笑非笑地按住。
“想当初,菱姐姐读起书来就有几分呆性,如今这呆性也不见有改的,只更爱书了。颦儿,想当初你说她要跟着你学,依我看不用多时,便是你要跟她学才是!”
宝钗这么一说,香菱红了脸,笑道:“这话却说得不对了,我干爹就常说要我跟着你们多学些,我能有进步,姐妹们中却又有谁是没有在学习着的?且我终究没有你们那基础,真正开始学的时候还是年岁大了些,唯有再努力些才好。”
她说得正经,倒引得黛玉笑起来。
“我也觉得宝姐姐说得对,菱姐姐,你再这般下去,哪日我可真要再拜你为师啦!不,现在我也能拜你为师,好跟着你学医的,就不必崇玉每次都要拜托你帮忙照顾着我了。”
香菱便将手中的医书放下,起身道:“罢罢罢!我若再在这里坐着的,也就让你俩笑我。我且找云儿顽去,随你们说什么!”
“哎,菱姐姐……”黛玉才唤了声,就又望见宝钗脸上笑容。
她微微低头,再试探着轻轻将手一抽,仍不曾抽回,方低声道:“我要喝茶。”
她杯中尚有半盏茶。
宝钗总算将手从她手背上移开,却又顺势探向她的杯子。
隔着薄薄的杯壁,已不大感受得到茶的暖意。
宝钗便将茶盏移到自己跟前,又让丫头送热茶来。
黛玉起初就只担心房间里的丫头们多,和宝钗间异常的亲密举动会让丫头起疑,如今才又觉不妥,前儿还是她主动要问出宝钗心意的,是她先盼着能和宝钗长久在一起的,怎现在惶恐着被更多人发现的,似乎也成了她?
看宝钗的一言一行,竟还一如既往的坦然自若。
热茶很快到了,还冒着热气。
黛玉素来爱味道轻一些的茶,便是颜色差些也无妨,如今送上的茶水便是如此,氤氲的热气间是淡淡的茶香。
丫头也给宝钗那边再送上一钟茶,却又是另一种茶。
热气袅袅,让视线略有些模糊,让黛玉这般看去,似连宝钗的容貌都略有些不够真切。
她倒在这时候更放松了些,打发着丫头们离得远远地听候吩咐,才和宝钗说起了也许要用许晴妍有孕的消息,哄着薛姨妈到桂地去的事。
宝钗听罢,就是一叹。
“若真到了那地步,咱们还好,只是其他人……”
宝钗所说的其他人,将更多的普通百姓都加入其中。
真让林如海不得不将女儿送走,一定是夺嫡之争已经激烈至极的时候。
光是直接造成的伤害,就可能影响到许多百姓的生存,更别提皇权交替,乃至皇权之下许多普通官员的变更,都可能导致吏治出现问题,让现在就已因官员们贪污腐败媚上欺下的种种恶行而过着困窘日子的百姓们,愈发难以生存。
宝钗帮着薛姨妈打理家中生意多年,听着一些掌柜伙计说起经商的事,由此就对府外其他人的生活有着不菲了解。
且她本来就较其他姑娘有更多出入机会,更能亲眼看到一些疾苦。
黛玉默然,借着茶碟,轻轻将茶水恍出圈圈涟漪,她便盯着涟漪,排解着那缕惆怅。
此生生为女儿身,许多事早已被注定。
任她有着极好的家人庇护着她,依旧不能替她改变太多。
也如陈晓笙,已然足够幸运,但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去教教书,而在看到了诸多黑暗后,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黛玉一度对那些存在的黑暗厌恶至极,只愿借着如今自己已拥有的小小净土,将它们都抵御在外。她只盼着也能从身边开始,到底将身边的一些地方做得更好。
只是,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明白,注定无法将所有黑暗消灭。
也许还能利用更好的方式,换取更多人的安稳。
可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爹爹和她说子贡救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开始?还是崇玉和她说不知真假的一些经历开始?又或者是从尝试着理解宝钗的许多行为开始?
她分辨不清,只是明白自己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将一切不喜的东西都纳入单纯厌恶着的污浊中。
她已然明白,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能用简单的是非概括。
但总有一些行为,是伤害大多数的人,然后换取少数人的利益。
而南安郡王所做的一切,正是如此。
不顾天下苍生,只顾自己的狼子野心。
其实很多的勋贵世家也是如此,不顾自己庄子里的佃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管是不是当年的天时不利,只顾着自己得到的是否比往年少了。
只是南安郡王手中拥有的权势更甚,野心更甚罢了。
茶水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
黛玉倏忽抬眸,笑问道:“宝姐姐,你说我们将来跟随着我爹爹在桂地隐居之时,也如陈先生一般去教其他人读书,如何?”
她自己定然没有那个机会再为官了。
久远的朝代中尚且能出上官婉儿那样的人,现在却不可能。
任三皇子顺利登基,会赋予女子更多自由,但风气总不会轻易转变。尤其是固执的勋贵世家,更可能长久地维持着自己的一套规矩,也好用作区分他们这样的家族和普通人家。
但想要改变什么,还能从尽量多教一些人开始,尽量让多一些人得到改变开始。
“这……”宝钗一时间有些为难。
“宝姐姐?”
手背微凉,竟是黛玉抓住了她的手。
宝钗怔怔看着向自己凑近了些的黛玉,鬼使神差般点了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马上就释然。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父亲离世后,她就一直想要做标准的大家闺秀,好替母亲分忧,但她确实不是那些深闺中无忧无虑,能让自己一切行为都遵守着闺阁常规的女子。
旁的不提,光是替母亲料理家中生意,甚至有时候干涉兄长的事,就已不是寻常千金该做的。
但现在都到这时候了,她也不用维持着闺秀体面来换取好姻缘,何必再在乎这么多?
更要紧的是,在黛玉面前,她哪里可能真正拒绝?
一如她知道女子和女子的感情不见得能有出路,依旧在得知黛玉的真心后,舍不得拒绝。任理智再三告诉她,早早斩断才最合适,长痛不如短痛,但她还是要和黛玉一起尝试。
如今,是黛玉和她说,两人一起去教导其他人,她如何能拒绝?
黛玉的央求,不过让她应允的时间缩短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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