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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节。过得去的人家都讲究穿上新衣服,她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仍把平素里那些半新不旧的衣服拿出来穿。
簇新的大红衣物穿在她身上,称着她肌肤丰泽,华彩不减丝毫。
只是随着她将脂粉洗去,脸上倦容已不大藏得住了。
宝钗坐在镜前,逐一将头上钗饰摘下。
正摘着,薛姨妈忽来了。
宝钗回头,就要起身,薛姨妈忙道:“这是家里,又没别人,何必起身?”
宝钗便仍旧面对着镜子,继续卸下钗环。
薛姨妈坐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因不见宝钗项上金锁,就道:“我的儿,怎不见你戴你的金锁?今儿出门你还戴着的,现哪去了?”
宝钗已将无用饰物都摘下了,忙又开了妆奁,把里面用布包着的金锁取出让薛姨妈看,再笑道:“这不我都回到家里了,还换过了衣服,自是在换衣服时摘下收好了。平白无事的,何苦戴着它?坠得慌呢。”
薛姨妈略放心些了,然仍面带忧虞之色。
她虽知那金锁沉重,心疼女儿,不愿多劝女儿久带,但亦知这锁关乎金玉良姻一说,终说道:“宝玉那孩子,一醒来就戴着他的宝玉的,睡觉时摘下,到底还在身旁。”
宝钗很是明白薛姨妈意思。
她这金锁打出来,还錾了字,就为与宝玉的玉凑成一对。
而今贾家上下,哪有不曾听闻过她有一金锁,以及锁上有字,字还与通灵宝玉上的字是一对的?
今儿她与薛姨妈一起到王家,除听出了王夫人前两日来约时的言外之意,特意换了鲜亮衣服,带上了贵重饰物,还听了薛姨妈吩咐,把这金锁也戴上了。
虽她戴得含蓄些,半藏在衣中,然略有心些的,哪有看不见、想不到的道理?
然而王夫人等人,并无一个提及金锁之事的,宝钗和薛姨妈更不好主动提及。宝钗想来,甚觉无趣。
薛姨妈那般在意她和宝玉的婚事,其他人却哪有半分考虑这问题的意思?
她握了薛姨妈的手,低声道:“妈,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在这些事上如此多费心思了。别说贾老太君那儿是什么反应了,连姨妈当日让咱们来的时候那般热切的,而今都淡了许多。再这般耽搁下去,还不知要有多少波折。“
薛姨妈脸上忧色更重:“虽是如此,但又能怎么办呢?顶多也只是再另做些打算,可这边也不能放下了。再说了,咱们风声儿都放出去了,忽然又不当一回事,怕更要被他们笑话。”
“妈……”
见宝钗还想说什么,薛姨妈将手抽出,转而拍了拍宝钗手背:“儿啊,你想说的这些,妈如何不明白?”
“到底咱们家已是今日处境了,也没别的办法,终究只能继续如此。宝玉那边,终究要你多去注意。你姨妈那儿有我。”
“至于那老太君,确实麻烦些。但依我看,她也不是不喜欢你,只要林丫头那边无心,事情就容易多了。况且老太太不能直接做主宝玉婚事,咱们并不必过于紧张。”
宝钗虽附和着薛姨妈的话,脸上笑容却更勉强些。
待到薛姨妈离开了,宝钗坐在镜前,怔怔出神。
今日到王家,因她和薛姨妈都穿着富丽衣裳,饰物生光,王府中由上自下,对她母女态度尚可。
终是免不得有些人要趁机问起薛家生意的事,这又是瞒不住的,略有心些的都能知道真实情况如何。更怕她们其实早就清楚了,无非暗讽几句,又或是借机敲打一下。
薛家在宝钗父亲在世时,真有百万之富,又是资助王子腾官途银钱的第一人,因此虽只是皇商身份,但也不曾被人怎么小瞧。
只恨薛蟠并非能继承家业之人,以如今薛家之败落,已然难免被这些贵亲戚瞧不起。
王夫人特意叮嘱的定要装扮富丽,只为叫其他人看到,薛家再不济,仍是比他们富得多的人家。此等做法,固然不落仕宦名家之排场,但并不为宝钗所喜。
薛姨妈倒认为王夫人如此做法,乃有意成就双宝婚事,才要让其他人得知,薛家并非已经不济,宝玉与宝钗也门当户对,因而甚是满意。
宝钗却觉今日与王子腾夫人相见时,她那舅母话中有意无意地就往自家老爷官场上使费大的话题引,竟似是又想让薛家给钱。
历来,为官者皆有不与民争利的主张,本朝虽不限为官者营商,但为官之人依旧自恃身份,罕见经商之人。纵是家中有商铺的,亦羞提商号事。
偏受买官风气影响,本朝贪腐屡禁不止,官场使费远胜前朝,有意官途者,先得花上银钱无数。饶京中王孙子弟,倘不愿只当闲人,若凭不了科举出身,又得不了荫官资格,那也需花钱买官,再谋前程。
宝钗惟愿宝玉能早日专心读书,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如此,纵然她嫁不得宝玉,在四大家族年轻一辈子弟难有人挑大梁之际,若得一个宝玉,承继家业,或许还能改变些许将来。
且宝钗亦清楚,莫看宝玉性情亦有些乖张处,细论其人品,却甚为可靠。纵也有诸多不合世俗处,念其年幼,观其聪明灵慧,终觉他有成就未来之可能。
为此,宝钗固然对母亲做法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曾想过反抗,只顺从着母亲安排,成为了促成金玉良缘上的一员。
然她心底,已渐有其他主张生出,只朦朦胧胧的,连她自个儿都觉得像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并不真切,更无从说出来与母亲商议了。
翌日。
来贾府贺节的亲友络绎不绝,厅上院内皆是戏酒。
薛姨妈带着宝钗,早早就到了贾母房里陪着说笑。
贾母精神劲足,也应酬着些客人。黛玉因年纪小,又体弱些,贾母便很不愿意叫她劳累,故只让她与姐妹们一处儿玩耍,赶围棋也好,抹牌也罢,年节间更不拘着她们姐妹。
倒说宝玉,固然最愿留在院中与姐妹们一处玩闹,偏今日贾政点了他的名,要他也去见见客,他再无奈,也只好去了,却免不得要叮嘱黛玉几句,等他回来仍要一道儿玩飞行棋。
须知昨日黛玉将飞行棋带来,教了姐妹们玩,宝玉这在脂粉堆中混的,哪有不听说了的?才玩一玩,也喜欢上了。知道是崇玉研究出来的新鲜玩法后,更心内暗叹自己先前或许识错了崇玉。
保龄侯史鼐之夫人楚氏也带着湘云来贺节了,贾母见了湘云,问候两句,知道湘云这次来也要住几天的,又见湘云在楚夫人面前拘束得很,便让她去找姐妹们玩。
湘云由一小丫头子引着,到了姑娘们正玩闹着的屋子,才推门,还未进去的,已先嚷着:“二哥哥可在的?”
众人听声音,就知是她。
黛玉正与探春赶着围棋,手拈起棋子,思量着该落到哪处。忽听到湘云声音,她手一颤,棋子就落到棋盘上了。
她忙要捡起,探春已拍着手笑道:“落子不悔!林姐姐,这局我可要赢你了。”
黛玉往棋面一看,知自己这子落错,已无胜数。这本就姐妹间玩闹,胜负绝非要紧事,她更不争辩,只笑道:“且让你赢这一局。”
说罢,她扭身,瞧着因知道宝玉不在而略显失望的湘云,促狭道:“好你个云丫头!来了就只知道你爱哥哥?偏你咬舌子爱说话呢!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现让你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湘云本与宝钗说着话,听黛玉这般说,不由向宝钗道:“宝姐姐你瞧,偏就林姐姐不肯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自认比世人好,于是见一个打趣一个。”
宝钗闻言,亦就抬眸望向黛玉。
黛玉只见宝钗脸上笑意盈盈,丰姿一如既往,昨夜从王家回来时那丝藏得极深的倦意,如今已完全找不到了。
她本听湘云这般说,还要思量如何针锋相对回去的,今看到宝钗容颜,只回道:“我倒也不认我比世人都好,远的不说,光近前可不就有个人,我也不敢挑毛病的?”
她往常与湘云斗嘴惯了,两人吵吵闹闹,却常能料得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因此听得湘云方才所说,又知湘云喜宝钗为人厚道,就清楚湘云言下大有赞叹宝钗之意,这话就出口出得急了,说罢她已自悔不及。
她本有意与宝钗化了往日矛盾,偏今日又生言语冲撞,这可更不知当如何向宝钗道歉了。
湘云也听出她话中有说宝钗之意,却唯恐宝钗不自在,不愿再与黛玉斗嘴了,因此只笑道:“你既知就好。我方才进来时,可正听着你们喊什么六点的,可是在玩什么?”
迎春笑道:“这叫飞行棋,是崇玉兄弟研究出来的新花样儿,云丫头,你过来瞧瞧吧。”
迎春身边的司棋本占了一色棋子,陪着姑娘们玩,现忙给湘云让出位置。
可巧迎春等人这局棋也才该开始,只得惜春一人的棋子已起飞,湘云才加入也没什么干系。
待湘云弄明白了规则,她本就爱大说大笑,而今更成了最喧闹那个,摇着骰子时,嘴里就开始喊六,偏还要再斜眼瞄瞄黛玉,笑道:“林姐姐你可听清楚了,我今儿只喊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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