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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大明元辅 > 第161章 南察风波(卅九)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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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朝廷的态度虽然是皇帝的态度,然而皇帝的态度大多数时候取决于内阁的看法,作为内阁首辅的申时行完全明白在这件事上内阁通常会怎么考虑,王锡爵想要混淆李成梁这件事的性质是很难的。

    朝廷不是没有明白人,内阁之中更是人精扎堆,之所以朝廷对于察哈尔通过转手贸易获得物资可以不闻不问,假装糊涂,那是因为转手贸易会提高察哈尔获取物资的成本。在无法将周边与它交易的势力通通消灭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可以暂时容忍,算是一种权宜之策。

    但如果转手贸易不复存在,那么大明对察哈尔的“贸易制裁”就变得毫无意义,察哈尔能用实惠的价格获取它的所需,这就是不能容忍的事了。

    何况,李成梁这一次的问题还在于贸易的产品太过于敏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火药,这是典型的军用物资——没有人会相信察哈尔买火药是打算做烟花炮仗。

    申时行把他的担忧说了一下,又道:“张心斋曾任辽抚,吴环洲久理兵部,此二人怎会不知其中利害?更何况高求真回任京师也不过年余,辽东情形如何他心知肚明,此事一旦查明确系李引城所为,恐怕是很难免于计较的。”

    王锡爵到底回京不久,听说此事如此复杂,也不禁眉头大皱,想了一会儿,道:“倘是如此,那就只能从李引城镇辽十八载,辽事不可一日无他来做文章了。”

    辽事是不是一日不可无李成梁,这也不好说,至少申时行觉得高务实不会这样想。不过申时行猜测王锡爵这句话其实另有所指:镇辽之人是不是李成梁或许不重要,毕竟实学派方面手握一堆的名将,就算李成梁去职,高务实也能调派过来。

    别的不说,麻贵难道不能做这个辽东总兵?即便辽东总兵多半出自本镇,那么曹?也可以顶上。

    李成梁真正不可替代的不是他这个名将的身份,而是他手下的四万铁骑。就算李如松出任山西总兵的时候带过去五千,留在辽东的也还有三万五千之多。

    这三万五千铁骑,才是李成梁安身立命的本钱,才是他“无可替代”的真正原因。

    不仅是这三万五千铁骑对外震慑和作战的能力不可替代,更要紧的是如果动了李成梁,这三万多人怎么处理的问题。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闹出兵变来。

    大明朝的士卒闹饷是常事,动不动搞一出“某某营骚乱”那也司空见惯。前些年南京振武营骚乱的时候差点把时任魏国公徐鹏举吓出尿来,前两年李如松去太原上任的时候也碰到过,不过李如松有五千精锐的随任家丁在手,镇压得很轻松。

    但是这种闹饷骚动都是卫所兵干的,和家丁精锐闹事可不同。家丁精锐闹事,近期有一个例子:西北之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和?\拜的精锐家丁闹事有关。

    ?\拜的苍头军真正的精锐只有三四千人罢了,闹个事能带动数万大军。这样是换做李成梁的辽东铁骑会怎样?辽西十万大军搞不好明天就得改旗易帜。

    这种事万一发生了,谁承担得起?

    所以李成梁之所以不可替代,不是大明没人能够镇辽,而是辽东大军十七八万,一大半都和他绑定了,他的亲信很多都已经“拥专城”,势大难制,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等辈各有所部。

    这样的势力摆在辽东,朝廷要动他怎能不考虑明白?王锡爵话里的未尽之意,大概也就是指这一点。

    但申时行却觉得这样不对,也不稳妥。李成梁势力虽大,可朝廷的权威眼下没有丝毫动摇,如果只是闹饷这样的事,辽西的十万大军或许会着李成梁的命令而动,但真要让他们顶着造反的名头闹开来,恐怕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关键是,即便辽西十万大军真的都乱了套,朝廷难道就真的拿他们没辙了吗?未必。

    高务实还好端端地在京师做他的大司农呢,他这“天下第一文帅”既在,宣大三镇、蓟镇和辽东曹?等部就不可能畏惧辽西。

    辽东的曹?部面对李成梁或许顶多只能取守势,但宣府、大同、太原、蓟州这四镇足有六十万大军,除了蓟镇还要面临察哈尔的威胁之外,宣大三镇完全可以抽出大量兵力东进平辽。真到万不得已,二十万大军都能抽得出来,高务实怕什么?

    别看西北之战以后李如松暂时被调去充任陕西总兵了,就觉得陕西也会不稳。陕西那边刚打完西北之战,也处于精兵云集的状态,李如松的本部家丁毕竟就那五千人,在陕西又是人生地不熟,他不可能在西北配合李成梁。何况以他的性格,肯不肯跟着当叛臣都难说。

    当然,朝廷有朝廷的难题,难就难在缺钱。但平叛这种事高于一切,就像今年平定西北之乱一般,有钱得打,没钱凑钱也得打。辽东要是真乱了,大不了藩禁迟点再开,或者把预期中的三年完成拉长,来个十年八年什么的,这事不就妥了么。

    申时行解释了这些,然后对王锡爵道:“虽然不清楚高求真对于解决察哈尔一事为何如此着急,但想必元驭兄也知道,以圣上和高求真的年岁,此事本不必心急。隋炀帝修大运河,若是按照当时给他的建议,花十五年修成,隋朝怎可能二世而亡?”

    隋朝其实不是二世而亡,但可以算做二世而亡,所以申时行有此一说。

    他这个比喻其实有些犯忌,不过王锡爵显然不会和他抠字眼,而是轻蔑一笑,道:“元辅还看不出来么,高求真这小子就是个急功近利之辈,他恐怕是想着再打完察哈尔一战就够直庐侍御了。”

    顿了一顿,王锡爵微微眯起眼,接着道:“所以,他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对察哈尔的一战。为了这一战,他在西北之战时能主动犯险直入河套,因此也能暂时容忍李引城的所作所为。”

    这话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申时行也觉得西北之战时高务实居然直奔河套内部,实在有些行险,不像他以往的作战风格。原本申时行只是觉得高务实这么做应该是朝廷给他的时间不够,他不得不如此。但王锡爵这么一解释,他才发现高务实可能真是因为不肯耽误对察哈尔的一战。

    毕竟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说是说一两个月平叛,但稍稍拖延一下也不是不行,只要战局控制得稳当,以他高务实的圣眷,皇上必不可能因此对他动怒。

    这么说,高务实真的就是“急功近利”,急于早点捞个天大的功劳好入阁,所以才会有近期的这一系列举动了?

    申时行有些动摇起来,沉吟着问道:“元驭兄的意思,就是在讨平察哈尔之前,高求真不会有激起辽东变故的举动?”

    王锡爵肯定地道:“不错。”

    申时行又问:“那如何解释曹?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如果高求真打算息事宁人,曹?却跳出来漏这口风,岂不是给高求真找麻烦?”

    王锡爵摇头道:“此事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高求真利欲熏心,虽然打算息事宁人,但还是忍不住敲一笔竹杠;其二是曹?这一做法并没有事前征得高求真的同意。”

    申时行大皱其眉:“没有征得高求真的同意,曹?就敢这么做?”

    “难说。”王锡爵再次摇头:“曹?一介武夫,元辅不要把他想得多高明,他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么做是违背了高求真的意愿。甚至,曹?还可能觉得自己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挺聪明的,可进可退嘛。”

    申时行忍不住轻哼一声:“这些人就不能老老实实带兵打仗,非要掺和这些他们根本不懂的事。”不过顿了一顿,却又道:“曹?是可能自作主张办错了事,但以高求真的行事做派来看,不能排除他将错就错,真打算借此来敲一笔竹杠的可能,我等还需早做准备。”

    王锡爵迟疑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道:“其实就算咱们不受他的勒索又如何呢?他的底线就在那里,只要他不敢激起辽东动乱,咱们就可以不理会他的勒索。”

    申时行摇头道:“元驭兄勿说气话,鱼死网破的局面谁都不愿意看见。况且高求真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处置李成梁这件事。”

    王锡爵微微皱眉:“他有什么办法?”

    申时行淡淡地说道:“李引城今年六十有二,按理说也是可以致仕的,而他的长子李如松今年刚在西北立下大功,回调辽镇接替乃父,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王锡爵微微一窒,但马上道:“可铁岭李氏本是父子两总兵,现在平白少了一人,可不也还是被打压了么?”

    申时行摇头道:“这有何难?李如柏又不是死人,他也是参将身份了,给他个副总兵,让他看见总兵的希望,到那时旁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么?谁也不能说朝廷亏待了他们李家。”

    这下王锡爵的确没话可说了,李如柏论战功肯定没法跟李如松比,甚至可以说差得很远,如果让李如松接任辽镇而给李如柏加官为副总兵,全天下人都可以看出皇帝对他们铁岭李氏的看顾。

    再加上李成梁本身是有过在先的,这个处置完全合情合理,甚至还能展现出皇帝的宽大和恋旧来。

    王锡爵皱眉道:“既然有这样一个办法……元辅,你看高求真会不会干脆假戏真做,借此把李引城除掉,断我辽东一臂?”

    “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也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即便高求真要敲一笔竹杠,也不是不能谈,现在的关键是不知道高求真想要什么,得等他出招才行。”

    王锡爵皱眉道:“如果高务实还不打算引起辽东动荡,甚至没有考虑让李如松来接替李引城的话,我看这件事多半还是会落到此次京察之上。”

    申时行皱眉道:“拿李引城换京察中我们对他退让?”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道理,不禁犹豫道:“这却要看他想怎么交换了。”

    王锡爵平静地道:“具体怎样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我若没料错的话,此次京察,实学派的重心应该是在南察而非北察。”

    申时行诧异道:“何以见得?”

    “杀鸡焉用牛刀。”王锡爵冷笑一声:“此次南察,连海刚峰都祭出来了,显然非同小可。而北察呢,一层推一层,最后管事的不过是个无根无底的顾宪成——元辅你难道没发现,最近这段时间吏部整体都很沉默,只有顾宪成一个人在上蹿下跳,这不是实学派故意为之又是什么?他顾宪成算个什么,也能在京察之中唱独角?”

    顾宪成不能说不算什么,只不过在申时行和王锡爵面前的确不算什么,王锡爵这么轻视他,既有地位名声方面的缘故,也有顾宪成总批评心学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个观点申时行不能反对,顾宪成本来连正管都不算,但由于实学派的正管“病了”,他居然就成了这样一场重要京察的主事人,这难道没有问题,没有阴谋?

    不管别人信不信,王锡爵是信了。现在看来,申时行也信了。

    申时行深吸一口气,沉吟道:“南察……高求真念念不忘江南久矣,这次不知道他是不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王锡爵冷笑道:“自然是忍不住了,他京华纵横天下无敌手,只有在江南总是施展不开,以他这些年的顺遂,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这不趁此机会赶紧动手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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