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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正统之宝,简直是如鲠在喉,一旦皇帝舍下了印玺信之的大道,他们本就有些虚弱的统治,立刻就有岌岌可危之势头。
所以,所有的朝臣们,齐聚一堂,吵吵嚷嚷。
孙忠并无定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子府这块牌额已经五十年没有在大明的土地上竖起来了,而且这又不是元朝时候,还能打着宋徽宗的八世孙名头,反元复宋。
这还是大明,太子府是失道丢了天下。
正统之宝不能用、太后懿旨请不到、稽王府世子救不出,眼看着这王旗都要倒了,他们能不着急吗?
但是急也没用。
诸王议论纷纷,军勋眼光闪烁,士大夫们喋喋不休,一时间这南京奉天殿内,居然有了散伙的趋势。
“殿下,臣有话要讲。”李贤也懒得再通过孙忠传话了,直接找监国位的朱文圭了。
朱文圭愣了愣,看向了孙忠,这台本里,没这出儿啊,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孙忠无奈点头,朱文圭才满脸和煦的说道:“讲。”
朱文圭完全没有任何的处事经验。
他只有这个表情,和煦。
被放出高墙之后,朱文圭非常感激皇帝的仁德,但是他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见,也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李贤转过身来,厉声说道:“肃静!”
“奉天殿乃是公器之地,岂容尔等如此喧哗!锦衣卫何在!廷杖何在!纠仪官何在!体统何在!脸面何在!”
李贤一声怒斥,立刻让奉天殿,安定了下来。
锦衣卫,纠仪官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能来…
就是这个稀烂的僭朝如同大明的王恭厂一样,它不能炸,因为已经开始造反了,一旦失控,比现在的局面会更糟。
到时候不用大皇帝用撬骨刀撬他的颈椎骨了,他直接吊死好了。
很多人谈起太祖高皇帝的时候,总是喜欢说太祖高皇帝如何苛责官僚,如何酷刑残暴,如何小家子气,如何不顾百姓安危和死活。
但是从来没人说元末失纲,天下崩坏之后的惨状。
到处都是因为战火硝烟弥漫烧杀抢掠;到处都是因为战争走过尸骨皑皑;到处都是因为战争颗粒无收的荒芜庄田;到处是逃难的难民,如同浮萍一般,无家可归,居无定所。
没有人说这些,说这些就是投献,夸赞太祖高皇帝戡乱的丰功伟绩。
很多人说起太祖高皇帝,就把洪武元年破元大都,定为战争结束的日子。
似乎到了洪武元年,天下立刻就太平了。
其实一直到了洪武二十二年,蓝玉才破了北元的王庭,随后才打掉了北元的帝号。
元昭宗显然是个好旗手,以天下为棋盘,和太祖皇帝打到了洪武二十二年。
草原无不怀念元昭宗,是因为元昭宗真的很厉害。
元末失纲,人间不再是人间,而是地狱。
李贤不能让这南方僭朝失纲,哪怕是个僭朝,他也是个朝廷。
南京方面因为一些窃国者侯的家伙,为了自己家里的蝇头小利,给闹得鸡犬不宁,整个南方六省都跟着叛了。
如果这个散架一样的僭朝倒了。
南方六省,那必然是彻底陷入混乱之中,哪怕陛下再戡乱有方、再英明神武,也要数年才能彻底平息。
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吗?
显然不是。
大皇帝到底要什么?这是这些日子,李贤的考虑。
陛下要的是南方安定,要的是国泰民安,要的是江山社稷!
不是要一片糜烂,处处都是灾荒饥民,遍地都是枯骨。
李贤作为人臣,必须要在这种时候,维持住这个僭朝,然后等陛下的京营缓过劲儿来,京师诸事梳理停当之后,陛下亲征平叛。
李贤发现陛下是对的,陛下曾经论戎政,说过:
「战争的目的是摧毁敌人的抵抗能力、迫使敌人臣服于自己的意志;美妙而仁慈的想法不切实际、战争不可避免的存在;敌人的作战意志不可估量,以至于敌人实力无法估量等等战争本身的性质,就决定了:战争是一种极其极端、倾尽全力的暴力的行为。」
「战争,让双方最大限度的使用彼此的力量。」
现在僭朝完全就是一栋破房子,但是也需要有人踹一脚,才能轰然倒塌,但是这一脚,必须陛下来踹。
大明是有惨痛教训的。
当初李景隆两次兵逼北平城,让朱棣不得不回北平,围点打援,攻敌必救,李景隆围点了,但是并未打援。
李景隆到底是不是燕府的奸细?这个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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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藩王叛乱,在大明朝,只有亲征,才是解决的唯一途径。
但是皇嗣幼冲,谁来监国?
京师之事还待理顺,李贤作为臣子,他就必须想办法,让这个他从心底厌恶的、稀烂的僭朝维持下去,一旦失纲,他李贤罪责难逃。
做一个有良心的大明臣子,要比丧良心得过且过,难上百倍千倍。
被刀架着脖子上了造反的车、还得竭尽所能的维持这个僭朝。
李贤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诸王、外戚、勋臣、缙绅的代言人们,忽然想到了个问题,他眉头紧皱的说道:“你们在造反之前,是不是没有考虑过,治国有多难?”
“也没考虑过,如果治不了,会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李贤的问话,并无人应答,但显然这就是答案,他们四处联袂造反,压根没想过如何治天下。
李贤深吸了口气,面色痛苦,良久之后,他才睁开了眼说道:“家务事闹成国事,开心了吗?”
“今日之南衙,殆哉岌岌乎!”
“朝廷昏乱于上,黎蛮束胁于外,国民怨谤于下!”
“如半空之木,复被之霜雪!如久病之夫,益中以?l疠!”
“举国相视,咸??唬ú蛔?兀┤舨豢芍杖铡!
“志弱者,袖手待尽,识简者,铤而走险;”
“自余忠义之士,亦彷徨歧路,莫审所适。”
“问当由何道而可以必免于亡,遍国中几罔知所以为对也。”
李贤开始从现象出发讨论南朝如何避免灭亡,导致失纲。
李贤叹息的说道:“夫此恶证亦何难解决之与有?今日之恶果,皆因南衙无纲。”
这个现象的问题在哪里呢?在于南衙无朝纲。
这帮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叫做朝纲!
陛下扯的第一巴掌,就是他们没规矩,造反都是瞎胡闹,以为写一篇战书檄文,就是造反了?
“何为朝纲?”李贤转过头来,又抛出一个问题,他看向了那个刘?N,刘?N是景泰二年的新科榜眼,结果在京城,天子脚下胡闹。
这家伙先在京城搞那些人妖物怪的曹姓男伶,后来被骗了钱,求到了同乡同书院而出的于少保头上,最后又仗着自己有钱,搞了个千人遴选家人,最后被陛下革除了功名。
大明是有规定什么人才能用多少奴仆。
现在刘?N来到了南衙出仕。
“刘?N,你来回答。”李贤点名让这个新科榜眼回答,希望他能说出一点来,哪怕是一条!
刘?N稍微思忖了下说道:“斗斛、权衡、符玺、仁义。”
李贤点了点头,刘?N说了四条。
不是学问出问题了,也不是科举出问题了,还是刘?N这个人有问题。
刘?N可是主动在南衙出仕,非常积极,而且还献了不少钱粮。
袁彬已经盯上了刘?N,因为刘?N家里世代海贸为生,颇为富足,去的地方和孔府是相同的,倭国石见。
刘?N学的学问没差,但是那都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东西了,以此延伸了很多,就不是他这个还未出仕的文林郎,能够领悟的了。
他开口说道:“一曰行制、二曰厘法、三曰确权、四曰量度,以上所举,虽寥寥四纲,窃谓前途之安危存亡,盖系于是也。”
“我这里有六十四条文,诸位且看后,再议。”
李贤将早就写好的三份递给了众人,其中有一份是玉娘誊抄的,昨天他写到了深夜,最后一份再誊抄一下,写不动了,玉娘代劳了。
王骥拿了一份,孙忠拿了一份,谢琏拿了一份。
军勋、诸王外戚、势要豪右,一方一份。
李贤站在了朱文圭正中央,等待着他们讨论结束,他看着外面的天日昭昭,叹了口气,这份东西,就是他的命。
孙忠首先疑惑的说道:“御前咨政院主政,是为何意?”
李贤没说话,看向了孙继宗,又看向了朱文圭,再看向了诸王,又看向了孙忠。
孙忠的眼神跟着李贤的目光看了一圈,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诸王外戚里,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他孙忠,但是孙忠岁数大了,精力不济。
其他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孙忠颓然的说道:“按你说的来吧。”
李贤高声说道:“御前咨政院共有二十五人,设文渊阁大学士一人,东阁大学士一人,左都督一人,咨政大夫一人,四人廷推咨政大臣二十一人,共计二十五人。”
“为此李某不揣鄙陋,尊古之毛遂自荐,任文渊阁大学士正官,推介会昌伯子孙继宗为东阁大学士,李某推举靖远伯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谢琏为咨政大夫。”
咨政院就是给三方势力找个吵架的地方,在院子里吵翻天都可以,出了院子,既定方针,必须执行。
王骥摇头说道:“同为文进士出身,吾不如汝远也。李尚书有定国安邦之才也。”
王骥对于行制一事没什么意见,咨政院一共三方势力,李贤却是文渊阁大学士首辅之位,负责居中调和三方势力的矛盾。
王骥是这里握刀的那一个,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李贤松了口气,王骥不蠢,知道这个烂摊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下去,王骥就是坏。
谢琏摇头说道:“我没啥意见。”
谢琏代表的势要豪右之家,有钱、有粮,没有兵,也没大义体统,他能咋办?
出钱出力最多,不想交税纳赋,结果却是要交三份税,他们是受伤最重的那个。
孙忠看着还在发愣的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不应该是孙继宗第一个站出来,代表外戚、诸王表态吗?
孙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孙继宗表态,孙继宗还不说话,孙忠又故意咳嗽了两声。
孙继宗主要是不知道他爹啥意见,这两次咳嗽,他依旧不知道,思考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同意!”
王骥满是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同意啊,这不挺好的吗?行制总是要有的吧。”
孙继宗看了一眼他爹,他爹正仰头看着南京奉天殿的房梁,颓然无比,孙忠已经在思考是被活活气死,还是直接挂房梁上比较好。
孙继宗嘴角抽搐了下,他赶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本是外戚勋贵,东阁大学士是文学士,我要做武英殿大学士。”
孙忠坐直了身子,自己这儿子,总算是有几分急智,这都圆回来了。
王骥想了想说道:“随你吧,李尚书以为呢?”
李贤摇头说道:“都行。”
大学士为三殿三阁,职能自然不同,但是在这僭朝,自然不必区分的那么明显,反正最后都是要被砍头的,啥名头不是砍?
李贤面色平静,但他其实埋下了一个雷。
咨政院就是将拿主意为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这种分权,虽然看起来极为合理,而且非常的公平。
但其实祸患无穷。
大明皇帝打过来了,再到咨政院里商量下,怎么打?等到兵临城下了,才吵出结果来,可以直接排队砍头了。
为何?王会从留守变成监国,最后变成皇帝?因为大型组织的利益如同九头蛇一样,各不相同。
群龙必然有首,国之利器,岂可借人。
商量个半天,啥也不是。
但是平日为了利益吵一吵,还是够用的。
李贤为了保证这个南衙僭朝不散架子,导致失纲大祸,也要保证陛下大军至,一脚可以踹翻它。
李贤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做,有所不妥吧?”陈逸作为南京右都御史,面色疑惑的问道。
陈逸继续说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李尚书,如此这般行事,莫不是心怀旧主,颠覆社稷?”
陈逸的话可谓是极为诛心了。
陈逸说的很有道理,自古就没听说过,这国家大事,还能商量着来的,这不乱套了吗?而且陈逸对李贤狷狂的态度颇为不满,借此攻讦。
李贤却是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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