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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不复杂。
是一本《减省汉字的笔画案》的书,上面是简繁对照表,朱祁钰对繁体字进行了大规模的精简。
这一本上,有两千个日常用字,是朱祁钰亲自写的,目的就是简化文字的学习中的负担。
鲁迅先生曾经激烈的倡导过简体字,甚至要废除汉字。
在他的名著《孔乙己》里,也提到了茴的四种写法,来剧烈的抨击正字书写困难,导致的文化知识传播速度的缓慢。
鲁迅先生的这种激烈的倡导,一来是时也运也,二来,何尝不是一种求上而得其中,想要开窗户,就大喊掀屋顶的做法?
比如壹??n??觚?,这么简短的一行字。
让朱祁钰去写,他也懒得去写。
所以他在朱批的时候,已经开始下意识的使用简体字去批复。
但是大明朝的朝臣们,并不是看不懂。
因为简体字本身在大明朝就有极大范围的使用,只不过他们不叫简体字,叫俗字。
比如之前陈循哪来的那本《水浒传》,里面就有大量的俗语俗字。
朱祁钰也不是无的放矢,胡乱瞎搞,教条主义一头扎进了死胡同里。
不是什么都可以生搬硬套。
他是取了类似于《月仪帖》《高贞碑》《乞假帖》这类碑文临摹字帖、宋元以来的俗字谱《目莲记》、京本通俗小说《全相平话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里面的俗字。
这些俗字,可不是他自创的。
比如《乞假帖》就是王献之的,比如《集字圣教序》是鼎鼎大名的书法家王羲之的,你能说王羲之写的字不好?
所以说,俗字推广和使用,是有极大的文化基础的。
正字这种东西,除了公文往来,其实也很少用于民间刊物了。
《水浒传》里就大量的使用了俗字,方便刊印坊刻的师傅们刻字,也方便百姓们阅读。
“陛下,真是…真是…真是剑走偏锋,另辟蹊径啊!”于谦将《减省汉字的笔画案》郑重的放进了袖子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大明皇帝。
他去了一趟山外九州,陛下对于国事的处理越来越游刃有余。
而且思路清晰,方法也很多。
“陛下,可是要有人反对可如何是好呢?”于谦笑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繁体为何是所谓的正体呢?不就是为了知识垄断吗?
知识的解释权在以一众腐儒的手中,不识字的百姓,可不就是被予取予夺的目标吗?
朱祁钰乐呵呵的说道:“那本身就是俗字表嘛,这个秉承自愿原则,谁爱用什么用什么呗,他反对就用正体,想省点劲儿的就用俗字表就是了。”
“朕又没说废除正字,愿意用俗字,朕又不是看不懂。”
朱祁钰没打算立刻马上废除掉繁体字,那不现实,所以他遵循了鼓励俗字,允许正字的状态。
你用什么都行,我不耽误你,你也别来耽误我。
乡野识字用什么?
当然是沙堆和树枝了,笔墨纸砚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很昂贵、很奢侈的消耗品。
所以,对于乡野而言,俗字的使用,将大大的降低识字的难度,增加文化的向下传播。
“陛下圣明。”于谦略微有些感慨,陛下还真是有趣,明面上的确是愿意用哪个用哪个。
但是真的用的时候,大约都会选择俗字,简单易用,大家都懂,当然老学究绝对不少,但是他们能影响到天下人用的俗字吗?
太难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全相平话三国演义、水浒传、唐三藏西天取经,这些都已经让官刻进行大规模刻印了,读了书识了字,自然要读一些故事,就算是朕给百姓们农闲时的消遣。”
寓教于乐,劳逸结合。
他说的这些都是京本通俗小说集里的东西,大明皇宫的古今通集库里有很多很多,拿出来几本,稍微改几个就可以用了。
大明司礼监下设汉经厂、道经厂、番经厂,三座经厂刻字匠、雕印匠、裱褙匠、折配匠等工役数千人。
是大明最大的刻书、印书的机构。
朱祁钰另外一本书则不是他写的了,而是算学。
元朝时候,是数学鼎盛的时代,流传下来的算学极多,朱祁钰挑选了大约相当于后世小学文化程度的《算学》。
朱祁钰给百姓们第一次发的刊物就两本,语文和数学。
只是为了让他们读书识字更简单些,能够把事情写下来,看得懂的地步。
第一阶段的教科书,朱祁钰已经做在了前面。
于谦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臣已经没什么疑问了,只需要一道圣旨,山外九州就可以做了,京师这边稍微复杂点,臣会亲自盯着的。”
“不过如果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直到现在,朱祁钰一句话,就可以收回成命,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个政策戛然而止。
但是朱祁钰并不怕承担责任,他摇头说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守旧者的一切都化为灰土之后,也丝毫无伤于滔滔江河的万古奔流。
朱祁钰表示了坚决推行农庄法的决心。
土地兼并是一种王朝避无可避的问题,他的集体农庄法,有可能会人亡政息,更有可能像军屯法一样败坏。
但是能拦住一点点国朝向下滑落的趋势,他就会去做。
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那就必须做些什么。
朱祁钰犹豫的说道:“要不要让杨王回宣府?朕总觉得那边得有人压着,杨王在京,如同猛虎入笼,他在朝堂上也很少说话,自己也不自在。”
“瓦剌人的狼子野心朕是知道一些的,杨王在宣府,朕才会安心许多。”
于谦左右看了看,有点含糊的说道:“这事,陛下应该和杨王说。”
“听言之际,宜加审择,言果当理,虽刍荛之贱,必从之。言苟不当,虽王公之贵,不可听。”
“在京文武衙门凡有内外军机及王府切要事务,陛下一言而决,何须问臣。”
于谦的意思是听取谏言的时候,应该加以审择选,如果有理,即便是割草打柴之人,也要听从,如果不当,虽然王公之尊贵,也不能听。
在京文武衙门,内外军机,王府切要事务,都是皇帝的事,不应该问他这个臣子。
这话谁说的?
当然不是于谦说的,是太宗文皇帝朱棣告诉朱高炽的圣训。
朱棣规定了一个皇帝的权责范围,哪些事儿皇帝必须做,哪些事儿,皇帝可以交给臣子做。
臣子插手了皇帝范围,那就是僭越,砍了都是轻的,全家蒙难才是正解。
“杨王说等于少保回京再言此事,看来少保是同意朕的想法了?”朱祁钰点了点头。
其实在多数朝臣的眼中,杨洪领着的兵,是一股抗衡于谦统领京营的重要力量,这也是于谦含糊其辞的原因。
但其实朱祁钰却清楚的知道,防备于谦,还不如想想怎么君圣臣贤,更可靠些。
猜忌来,猜忌去,空耗彼此的信任,还没个卵用。
好好练兵,哪天把瓦剌车平了,再讨论抗衡之事,才是正道。
最主要的是没必要,于谦和他朱祁钰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他们都想大明革故鼎新,让大明变得再次伟大。
志同道合,就没必要猜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信任,朱祁钰就不会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去选择怀疑。
如果哪一天,于谦真的反了呢?
那朱祁钰就会自认倒霉,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或者自己大约到了比朱叫门,还要差劲儿的地步了。
连用人,尤其是像用于谦这样的臣子,都缩手缩脚,还做什么皇帝呢!
干脆引颈待戮好了。
“陛下以为这京师之战,打的如何?”于谦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朱祁钰言简意赅的说道:“好!”
“好在哪里呢?”于谦再问。
“好就好在,大明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朱祁钰十分肯定的说道。
大明赢了,这就是关键,失败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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