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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为自咒术师的职责就是救助普通人,另一个认为自己必须去救人,救更多的人,不停地祓除诅咒,忘却自我地去救助受到诅咒伤害的人,并且无论好坏。
诅咒之王的容器也好,天赋异禀的咒灵操使也罢,终归是在人类的范畴之内,每一个人所能承担的重量都会有一个限度,并且,他需要承担的也只有那一部分,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弥生月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两面宿傩用虎杖悠仁的身体去杀了人,以虎杖悠仁的性情,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和两面宿傩犯下的罪业归咎在自己身上。
“我其实想过凭什么就这样杀掉我。”
伪造死亡假象的那两个月的某一天,虎杖悠仁抱着咒骸熊,双腿盘起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屏幕散发的荧光映在少年清爽尚且稚嫩的脸庞上。
弥生月在厨房里做饭,翻滚的汤汁在锅盖底下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混杂着电视机里男女主激情的对话。
“我不想死,姐姐。”虎杖悠仁抱着熊,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虽然我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死法。”
“但是——”放在咒骸脑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拢了手指,虎杖悠仁低下了头,粉红色的头发垂了下来,“如果有哪天,有人因为我死去的话,我会诅咒自己的吧。”
虎杖悠仁故意把电视机开得很大声,话说故意说得很小声很小声,电视机的音量足以覆盖住虎杖悠仁的声音,他以为弥生月不会听到。
可是虎杖悠仁低估了她听觉所能做到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虎杖悠仁的心思过于敏锐,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相当得了然,他几乎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负面情绪的样子,这种东西,他只会在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消化,把伤口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愈合。
仿佛从未说过那些话一样,看完了电影之后,虎杖悠仁若无其事地跑到厨房偷吃,火急火燎地被滚烫的汤汁烫了嘴巴,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肉,一边说好吃,乐颠颠地吃完午饭之后帮她一起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之后又坐到沙发上抱起了咒骸。
“悠仁。”
“啊?”
荧光在少年的脸颊上明明暗暗地变化着,突然被叫到,他显得有些呆滞。
弥生月说:“你要幸福地度过一生。”
虎杖悠仁怔愣了一下,低下了头,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好丢人啊,被姐姐听到了。”
“不丢人,每个人都有想活下去的权力。”弥生月说,“我也想活下去。”
虎杖悠仁顿了顿,发愣似的顶着变化的电视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脸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而后慢慢地开口,“我知道啦。”
……
今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遥遥地挂在天空,冰冷得宛若凝固在天幕上的水银。
夜晚的山间公路不会有灯,唯一的光源是悬挂在头顶的月亮。
呼啸而来的山风发出近乎是尖锐的嘶鸣,黑黝黝的隧道入口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银白色的月光兜头浇下,映在黑洞前的柏油马路上。
道路护栏下的草木弥漫在山间的夜色涂抹成浓郁的墨绿色,斑驳的树影映在黑色的路面上。
一辆货运车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山间公路,车灯的光圈刺破了夜晚黑色的帷幕。
架势货运车的司机捏着方向盘打了个哈欠,这个点还在工作的人不多,熬夜出车的货运车司机算是一个。
人类是群居动物,却和普通的群居动物不一样,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去组成一个名为「社会」的庞大集合,修筑钢铁一般的城市,个体的人类在庞大的集合里,依靠工作去谋生路。
熬夜出车的货运车司机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车厢里的货物要在天亮之前送到货主手上,他才能算是完成工作。
引擎的轰鸣混杂着山风的呼啸声,夜虫的嘶鸣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荒凉夜空。
夜晚的山间公路寂静寥落,带着无法消散的荒凉感觉,奔驰的凉风拨弄着心弦,无法消散开的凉意在心头弥漫。
锃亮的车灯打在平整的柏油马路上,沙沙的风声萦绕在耳边。
年过中年的司机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熬夜工作是一件非常疲劳的事情,困意像是潮水一样漫上了眼皮。
货运车扎入了黑黝黝的隧道入口之中,黑暗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样席卷了四周,车灯在沼泽里飘逸,汽车引擎的轰鸣回荡在空旷的隧道里。
哒哒哒——
司机听到了脚步声,看到了模糊的人影。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雪亮的灯光在隧道里打上了花白的光幕,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货运车前方,不紧不慢地朝货运车走过来,像是白天行走在大马路边的人行道一样自然。
这个时候谁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货运车司机疑惑了。
这里属于郊区,周围都是深山老林,除了过路的车辆之外,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干在大晚上跑到这里来散步。
等到司机的思绪抽回现实,货运车已经擦着那个徒步行走在隧道里的人而过,呼呼的风声掀起了红色的头发。
货运车已经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背着长条形的黑色挎包,全身笼罩在黑色的衣衫下。
……
体积庞大的货运车呼啸而过,弥生月背着包,慢慢地走出隧道。
视线开阔起来,寥落的夜风穿过山林,掀起额前的头发。
清亮的月光沿着隧道口倾泻下来,弥生月低下头,抬起手,目光落在手里的东西,干瘪的肌肉,覆盖在表面上的石蜡,尖锐的指甲。
这是她从一只咒灵身体里刨出来的东西。
按照「窗」提供的情报,这次的任务应该只是一只一级咒灵,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特级咒灵,身体里还携带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弥生月垂下了眼睫。
原来这就是五条说的试探。
高层对人命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目的达到就可以了。
倘若弥生月干掉了那只咒灵,就说明弥生月有一级咒术师以上的实力,那么他们需要改变对待她的态度。
反过来,如果弥生月没有干掉那只咒灵,那就不需要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左右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普通咒术师遇到特级咒灵死亡几率基本上是百分百。少年院那次纯属是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因为两面宿傩的介入,一年级三个人都活了下来。
非常明显,后面的结果比前面的结果更让他们称心如意,不仅可以干掉一个潜在的危险,还能打击到五条悟,虽然底细尚且不明,但那毕竟是他的妻子。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弥生月把手指塞到了另外一个口袋里,屏幕亮起的荧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任务结束之后,她给五条悟发了个信息,算是行程报备。
感觉有点像外出的丈夫给妻子报备行程一样。
弥生月眨眨眼,来电显示是她家的猫。
映在柏油马路上的树影摇曳,电话铃声在沙沙的风声中起起浮浮。
弥生月顿了顿,若无其事一样按下了接听键。
“莫西莫西,我是最可爱的猫咪先生。”
沙沙的风声拨动柏油马路上的树影,糖浆一样甜腻的声音在萦绕的风声中响起。
“嗨依,最可爱的猫咪先生。”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弥生月的眉眼柔和,“我可能要加班啦。”
“?G?”电话里的声音垮了下来,弥生月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一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白色大猫咪。
“麻吉?”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垮了下来,转而声音愤愤,“岂可修,是碰到什么讨厌鬼了吗?”
打扰他跟老婆贴贴的人或咒灵都很可恶!
“他要过来了。”弥生月说,“我会晚点回去,时间不会太长。”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大概。”
哐当——
弥生月下意识地偏头,被压缩过后的攻击几乎是擦着脸颊过去,被撕裂的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血红的花在手机的位置上炸开,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当场散架。
弥生月还没来得及结束通话。
沾了血的手机碎成了零件,碎裂的外壳和零件在柏油马路散了一地。
适才拿手机的手还在发麻,如果她的手没有及时撤开,那一击足以贯穿她的手掌。
溅落在地的血液红得扎眼,下一刻,仿佛被人强行植入了个体活动的能力一样,在地上涌动起来,压缩、迸射,红色的液体被拉长成鲜红色的箭矢溅射而出。
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单手撑地起跳,疾驰的箭矢砸到了柏油马路上,厚实的路面龟裂出细小的裂痕。
弥生月半蹲在地面,一只手的掌心贴着地面,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鼻尖弥漫着铁锈的味道,目光落到了路面上蓄满了血液的缝隙上,殷红的血液蒸腾着白色的雾气。
操控血液进行攻击的术式。
目光动了动,她突然想到了五条悟给他提及过的御三家祖传术式。
五条家配合六眼使用的无下限术式,禅院家据说可以和无下限匹敌的十种影法术,加茂家的赤血操术。
恰好,这三种术式她都见过,这一代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继承人是她的丈夫,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不姓禅院反而姓伏黑,赤血操术的继承人则是和伏黑惠在交流会上正面交锋过的加茂宪纪。
古老的术式威力强大也有相当明显的弊端,那就是情报很容易泄露,咒术界比起外界的社会,无论是在思想观念上,还是在政策上都还处在几百年前,于是术式情报泄露这一块上有增添了风险。
御三家表面上说得好听是一体,明面上相亲相爱,背地里互相捅刀子已经是常态了。五条家的藏书阁里收藏的,不仅仅是本家术式的情报,相应的,还有其他家族的术式情报,那是一个家族在长达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里积攒下来的情报,以及还有各种各样的手记,大写标红了应对各种各样的术式的方法和过程。
相关的情报都是亲眼所见,没有亲身同这些术式的继承者正面交锋,年少之时和五条悟的战斗也仅仅是在他不适用术式的情况下,换种说法来说,五条悟一直在给她放水,弥生月对这些术式的了解仅仅在表面程度上。
如果真的要论了解的深度,她最了解的是伏黑惠的十种影法术,毕竟她是五条悟的助教,指导学生的任务也要落在她头上。
——赤血操术。
她对这个术式的了解,仅限于在交流会上的加茂宪纪,但是对方明显比加茂宪纪要强大得多。
“手指在你身上吧?”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满地的月光上,柏油马路投落下长长的影子。
“在我身上。”
弥生月老实回答。
左右宿傩的手指根本不会自己掩饰自己的气息,这东西就是跟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原本覆盖在上面的封印最大的功效也只是掩盖住它本身撒发出来的气息而已,封印一揭,气息就等于脱了缰的野马,四处招蜂引蝶吸引咒灵,否则她弟弟也不会把它吞进肚子里去。
面前的男人如果放在人群里绝对是属于那种独立特性的行为艺术家,头发分成两股,扎了个极其富有童心的发型。
外表与人类极其相似,却散发着一股和咒灵极其相近的诅咒气息。
“你不是人类。”弥生月开口,“或者说不是完全的人类。”
拥有人类血肉的气息,同时混着近乎是咒灵一样的诅咒气息。
有点像吞下手指之后的悠仁。
弥生月顿了顿。
交流会上,盗走忌库里的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的咒灵已经确认了是和七海建人交锋过的缝合线咒灵,咒胎九相图和宿傩手指都是咒物,都有受肉的可能性,宿傩的手指有剧毒,寻常人吃了直接嗝屁,虎杖悠仁显然是个特例,不纳入参照例子。
那么只剩下被盗走的咒胎九相图1~3号。
对面的男人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目光越过空荡荡的柏油马路,落到弥生月身上。
“把手指交出来。”男人瘫着一张脸,“否则死在这里。”
“我拒绝。”弥生月面无表情地滑出了鞘里的刀身,“我觉得交出来了你也会干掉我。”
这个人是咒胎九相图之一的受□□,并且和缝合线咒灵是一伙的,要打。
以手指为目标的人,就是在以两面宿傩为目标,很难不联想到身为两面容器的虎杖悠仁身上。
想要善终,真的很难,尤其是咒术师,身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更难,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打他的主意,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他死。
弥生月抬起了眼睫,目光直视站在对面的人。
“你们的企图是什么?”
胀相注意到,女人的眼里的目光一瞬间和她的刀一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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