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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棠落败身亡,险胜一筹的昭衍也没好到哪去,当场力竭昏死,幸而没有性命之忧,被刘一手派人紧急送往医堂。
直到此刻,观战众人才陆续回过神来。
方怀远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背后一片湿冷,竟是看出了一身冷汗,谢安歌等三位掌门面上亦无多少喜色,反而神情凝重,暗自陷入沉思。
《宝相诀》虽在江湖上绝迹多年,可这些老一辈莫不从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中步步走来,故而不难看出谢青棠如今的武功境界非同小可,莫说是力压同辈英才,恐怕离当年的掷金楼主谢沉玉也相去不远了。
他们不由得扪心自问,倘若换做自己站在擂台上,是否能够打赢今日的谢青棠?
沉默了半晌,萧正风长吁了一口气,爽快地把银票推给陆无归,意味深长地道:“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寒山后继有人呐。”
陆无归白赚了一百两银子,乐得尖牙不见眼,闻言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这次武林大会,他也就止步于此了。”
昭衍虽然打赢了谢青棠,自己却也从擂台上跌落,按照规矩算是同归于尽,何况他伤势不轻,已没了再战之力。
换言之,因为这场意外,江平潮与尹湄不得不提前开始角逐终胜。
饶是早有预料,平白折损了一个忠心能干的下属,周绛云此刻的心情可谓糟糕至极,他强压着怒意,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人群,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不着痕迹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今日一战至关重要,奉命而来的陈朔自然不能缺席,适才战况正酣时他已经悄然隐入人群,眼下趁着杜允之高谈阔论吸引了众人注意,他顺势被挤到了外围靠后的角落,正好与尹湄擦肩而过。
人流拥挤,他们又是一触即离,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人也没能注意到,就在那一息不到的交错间,尹湄原本空荡荡的左手掌心多出了半枚红色药丸。
药丸不到豌豆子大,却比实心的铜铁更加沉重,不等尹湄回头,陈朔已经再度隐没于人群中,另有一道冷厉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伴随着熟悉的传音入密:“吃了它。”
尹湄一惊,下意识朝声音来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观战棚下,周绛云正为自己添茶,眼角余光却如箭矢般飞射而来,刺得她剧痛生寒。
一瞬间,尹湄明白了这半枚药究竟是什么了——三日前阴风林一战,被囚十五年的白凌波逃脱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原本枯竭的丹田经脉恢复如初,功力也随之暴涨,最终造成了展煜伤残,险些逼疯方咏雩。
周绛云果然秘密勾结了姑射仙!
这魔头对阳册早已执着入妄,心心念念想要炼成十重境界效仿独孤决成为天下第一,可听雨阁虽然扶持了他,却不肯养虎为患,一旦错失了这次机会,周绛云再想夺得方咏雩只会难上加难,于是他只能按捺下性子,同意萧正风提出的处置之法。
眼下水木认败,谢青棠身死,黑道参比中人只剩下了尹湄,为了赢下这最后一场比试,周绛云必定不择手段……倒是被那臭小子料中了。
薛泓碧当年被周绛云逼下登仙崖,昭衍比任何人都清楚周绛云对阳册的疯狂,于是他不惜代价要杀了谢青棠,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疯子清醒一些,不再将尹湄视作换取阳册的弃子。
否则,交到尹湄手里的绝不止有半颗药丸。
毕竟,相比于带艺入门的尹湄,还是从小培养的谢青棠更合周绛云心意,就算尹湄折损于此,不过是给谢青棠腾出了位置,周绛云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谢青棠推回暗长老的位置上。
尹湄垂下眼,借着捋发的动作将药丸塞入口中吞咽下去,不多时,一股炽热之意在下腹腾起,原本有些空虚的丹田竟然迅速充盈起来,奇经八脉都被猝然涌出的真气撑得隐隐作痛,她心头凛然,连忙引导真气运行,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仅仅半颗药丸就有如此奇效,那白凌波少说用了两颗,丹田经脉、五脏六腑都经受不住药力冲击,就算她没死在阴风林,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正当尹湄心念百转时,震耳欲聋的铜钟声再度响起,她浑身一震,施展轻功纵身飞起,几乎在她双脚落地的刹那,手握九环刀的江平潮也在台上立足站稳。
此时刚过了晌午,天上日头正烈,阳光与刀光交映,白得锐利刺眼。
江平潮与尹湄对峙而立,两人皆是刀法高手,当他们四目相对时,台下众人隐约有种错觉,仿佛立在那里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柄出鞘的利刀!
“锵——”
尹湄抢先发动了攻势,只见她上身前倾,蓦地疾冲而来,长刀抹向江平潮咽喉,下盘弓步一开,在江平潮挥刀迎上时骤然踢出一脚,正正砸向江平潮腹部。
刀法善柔如水流,腿功刚猛似山崩,尹湄整个人好似从中割裂,将“刚柔并济”的要诀运用自如,加之身法轻灵,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她齐齐进攻,令江平潮左支右绌,竟在开场便落入了下风!
“这……”
台下,王鼎眼神一凝,不可置信地道:“她竟还保留了如此内力?”
李鸣珂与鉴慧的脸色变了几变,穆清与尹湄那一战何等惨烈,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尹湄伤势不重,内力也该虚耗近枯,难道她之前还有留手?
江平潮到底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面对尹湄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他错身一旋让开刀锋,脚下不退反进,挥动九环刀强劈向前,硬生生打破了尹湄行云流水似的连招,每一刀都大开大合,仿佛盘古开天般浑厚刚强,一招一式无不尽显“一力降十会”的精髓,仅用了三个回合便将风头反压回去。
“呛啷!”
锐响爆开,双刀悍然相撞,内力相冲之下震得彼此双手发麻,察觉到澎湃真气冲击而来,江平潮心头一沉,九环刀猛地下压一绕化解了这股冲力,连消带打,向尹湄反攻回去,直取她负伤左手。
尹湄的左手被穆清一剑贯穿,虽未伤及筋骨,但也难以动弹,江平潮将看似笨拙的九环刀舞得灵动如蛇,迫得她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被逼至擂台边缘,尹湄忽地身形一窜,单脚踩在九环刀上,借力腾空跃起,长刀顺势出手,向着江平潮后脑斜劈而来!
“铛——”
江平潮反手一刀挡下突袭,腰身一折又是举刀挥出,看似只出了一招,实则三招连贯,仿佛翻江叠浪,刀势一波强过一波,如洪水般摧枯拉朽地荡向尹湄,后者恰好翻身落地,刀浪便已汹涌而来,只见她单足点地旋身而舞,长刀化作一只推波手,将迎面而来的澎湃气劲包揽一扫,三重刀浪与她擦身而过,身后铁柱应声颤鸣!
脚下一定,尹湄回身出刀劈向江平潮,双刀再度相撞,犹如两股波涛相冲,互相要压对方一头,只听二人下方同时传出一声脆响,台面经受不住溢散威压而龟裂开来。
抬脚一挑碎木袭向江平潮面门,尹湄趁机收刀飞退,她额头背后俱是汗水,握刀的手也隐隐发颤。
江平潮的武功本就高强,与鉴慧一战并未消耗多少内力,状态堪称全盛,而她战败穆清后虽有余力,伤势却限制了她的刀法发挥,即便用秘药强提内力也不过占得一时便宜,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倘若不能尽快打败江平潮,输的人一定是自己。
破敌之法,唯快与力。
一念及此,尹湄猛地咬破舌尖迫使神志清醒,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的刹那,她抬脚蹬在铁柱上,身躯一斜飞掠出去,连人带刀在空中翻转如滚浪,朝江平潮当头劈下!
一连五刀,犹如雷霆降落,正是啸魂刀法之“五雷轰顶”!
凭借秘药之助,尹湄将内力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快如闪电奔走,凶似滚石下山,不过是眨眼之间,前四道刀光已经笼罩江平潮身周四角,逼得他避无可避,唯有举刀迎上。
第五刀,落!
“轰——”
巨响乍起,声势无匹,那柄跟随江平潮多年的九环刀竟被尹湄从中斩断,江平潮瞳孔紧缩,想也不想就向后退去,仍是慢了半步,只见一道飞红喷出,猩红狭长的刀口自江平潮左肩一路劈至右腹,若非断刃格挡了一招,恐怕就要把他开膛破肚!
这般雷霆刀锋,霎时间震住了所有人。
江天养神情剧变,腾地站了起来,王成骄连忙将他拽住,低声道:“江帮主,你要作甚?”
“我……”江天养死死盯着擂台方向,拳头捏得发白,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不愧是补天宗新任的长老,好毒辣的手啊!”
周绛云放下茶盏,轻轻笑道:“江帮主,擂台之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若是担忧令郎安危,现在叫他认输为时不晚。”
早在比试开始之前,八个人都签下了生死状,谢青棠能因战而死,江平潮为何不能去跟他作伴?
茶水映出周绛云低垂的眉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活物在蠕动,恶意如同一棵树,在那片秽土中肆意生长。
江天养身子一颤,他紧咬牙关,江平潮能走到这里,离下任盟主之位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他如何肯就此放弃?
何况,黑白之争的胜负尽押这一战,倘若江平潮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认输,今后又该如何扬名立足?
诸般种种,同样划过了江平潮的脑海。
他握着半截断刀,整个人踉跄倒退了七八步,鲜血从伤口中涌出,顷刻就染红了大半衣袍,左手颤巍巍地碰了碰,立时传来皮开肉绽的剧痛。
万幸的是,尹湄这一刀是先断九环刀、再破护体罡气,连消了两重最为锋利的刀势,这才落在血肉之躯上。
因此,刀伤虽然怵目惊心,但未穿透皮肉殃及肋骨和脏器,否则他现在已经死了。
尹湄使出了“五雷轰顶”,充盈丹田的内力也快被这一刀掏空,落地后晃了两下才站稳身形,两人隔着一丈来远对视了眼,都看出彼此已是强弩之末。
心念一动,尹湄正要提刀再上,没想到眼前一花,一道寒芒犹如彗星袭月,凌空向自己飞射而来!
江平潮竟然不顾伤势,选择了主动出击!
这一回,轮到尹湄来不及退让,侧身举刀横挡上去,只听一声锐响,半截刀刃压在她的刀上,巨大的力道迫使她连刀带手一点点向下沉去,就在尹湄试图卸力的瞬间,刀刃蓦地一偏,摩擦出一片火花四溅,朝着她握刀的手斜削上去。
尹湄脸色一变,右腕猛地翻转向上,发力将刀刃推开,却不想腰际寒光闪过,江平潮竟用左手抓着剩下半截断刃向她当胸刺来。
“噗嗤”一声,饶是尹湄及时纵身而起,刀尖也仅避过了要害,顺势划过她右边大腿,原本飘逸轻灵的身法顿时一滞,使得她在掠过江平潮头顶后骤然跌落。
与此同时,江平潮折腰回身,刀刃直向尹湄挥去!
右腿受伤,身形也随之失衡,尹湄甫一狼狈落地就迎来这一刀,立时仰头避开咽喉,长刀逆势斜劈,将将挡住随后而来的另外半截断刃。
巨大的冲力使得刀背深陷江平潮掌心,他眼也不眨,连人带刀冒险欺近,弓肩撞在了尹湄身上,她只觉得喉口一甜,登时向后倒飞出去,眼看就要跌出擂台,尹湄探手抓住那条断开的铁链,在江平潮追至而来时翻飞斜掠,拼却最后的力气绕到其身后,一记“神龙摆尾”打在他腰上,江平潮前方一空,后方又有巨力荡来,顿时跌出了擂台。
饶是如此,江平潮也不肯就此罢休,在跌出擂台的瞬间反手挥刀,半截断刃生生钉入台壁,他整个人也挂在了半空,掌心传来剧痛,左手一片鲜血淋漓,一滴滴落在他脸上。
无数人屏住了呼吸,江天养几乎不忍再看。
此时此刻,位于西北角的阁楼上,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江烟萝向着这边凭栏眺望,秋娘如石雕般站在她身后,一动也不动。
她们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我的好哥哥,这是连命也不要了……”
江烟萝轻启朱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问道:“秋娘,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在拼命呢?”
秋娘是个哑巴,自然不能回答她。
“可惜了,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不是拼却性命就一定可以得到的。”
江烟萝遥遥望着擂台,目光幽深如寒潭,喃喃道:“时间,差不多了。”
狂风乍起。
尹湄突觉腹下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心知是药力将尽,再不敢拖延片刻,左手抓紧铁链,纵身向下一刀挥出,江平潮只得松手,在身躯仰倒坠落的刹那,他双手一合抓住了尹湄的刀刃,想要将她一起拉下去。
赶在他头颅落地之前,王鼎与李鸣珂同时飞身而起,一左一右向江平潮抓去,稳稳卸去冲力将他接下,李鸣珂更是拨开药瓶塞子,将最后的三颗伤药一股脑填进他嘴里。
直到三人落地,江平潮才从生死之间回过神来,怔怔地低下头,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和那一把布满裂纹的长刀。
最后关头,尹湄松手弃刀了。
于是,江平潮赌上性命,也仅仅夺得了这一把刀。
无数人缓缓仰头,看到那破烂狼藉的擂台边缘,尹湄松开血迹斑驳的铁链,摇摇欲坠的身躯晃了好几下,最终还是站稳了。
胜负已然分晓。
这场原属于白道的武林大会,此番的最终胜者竟是一名黑道弟子。
偌大演武场,刹那间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无数人变得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下一刻,整个会场爆发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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