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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软怕硬的张妈马上真情流露，扎扎实实地哭出了一脸盆眼泪：“小姐你不知道，我这次回老家才发现，家里的日子过得真苦，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一天到晚手脚不停地干活，还赚不到几个钱。我老娘家的人都羡慕我在张府过得好，那些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个个都求我，让我给他们在城里找个活干呢……”
张妈熟练地诉起苦来，天下第一以泪洗面者非她莫属。
云樱点头表示同意：“哦，听起来确实可怜……”
老太太抹着眼泪嘶哑着嗓子：“我就知道小姐心软，你打小就好说话，从不与人争长短……”
老太太甜嘴蜜舌，企图用一碗马屁灌晕小姐，好让她永远别再提金凤钗的事。
小姐像大夫人那样淡淡地说：“我好我知道，我的金凤钗也很好，它在哪里？”
啊，小姐还是没有被绕晕呢，仍然清醒地不依不饶地追寻金凤钗的下落。
老太婆看看小姐的脸色，连忙赔笑道：“我赶晚上吃饭前就赎回来，晚饭前！”
她捶胸顿足，赌咒发誓，但事实上，她腰包里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早就输光了，连个钗毛也赎不到。
但有什么办法呢，小姐软硬不吃，她还能一头撞死吗？
云樱笑了：“只此一次哦，如果等到吃晚饭时还不赎回来，我就直接打发你回老家。”
老太婆像鸡啄米那样点头，扭着八字步出门了。
她边走边发愁：最近手气不好，输得底掉，那只钗儿当的钱早就填进去了，又到哪里找钱去赎呢？
箱子里还有几件衣服，但料子不怎么好，也当不了几个钱……
她这种嗜赌的人口碑很差，也没有人愿意借钱给她。
张妈满腹心事，就没有看路，一不留神，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张妈抬头一看，竟然是九姨太胡娇，连忙堆出满脸的笑来：“哎呀，怎么人老眼花，冲撞了胡姨娘，老婆子该死该死！”
胡姨娘似乎很关心这个下人：“张妈，你怎么脸色蜡黄，看上去像是刚哭过的，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
张妈与胡姨娘并不熟，但见她有心搭讪自己，立刻打蛇随棍上，看能不能弄几个钱，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于是，老太婆的谎话张口就来，说娘家侄儿生了病，需要六两银子救命。说着说着，还真哭了。
胡姨娘问：“人命关天，怎么不找你们小姐借？”
张妈左右回头，四顾无人，才抽抽鼻子：“如今的小姐可不像过去那么有仁有义啦，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就拿今天来说，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点错也没犯，她就发了脾气，要撵我回老家呢。”
胡姨娘同情地点点头：“云樱小姐确实变了，大夫人娇惯着她，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那你侄儿的病怎么办？”
张妈仰天长叹：“如果侄儿活不成，老身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侄儿现在正好好地在田里锄地，忽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侄儿并不知道，他慈慈祥祥的姑妈，正红口白牙地诅咒自己。
胡姨娘叹口气：“看你这么可怜，我也于心不忍，等会儿大家歇午觉的时间，你悄悄到我屋里一趟，我借给你吧。”
“菩萨啊……”张妈喜出望外，差点跪下。
前面忽然传来云岫呼唤姐姐的声音，还有张傲的声音。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同时警示对方：“嘘……”
她们生怕被这对兄妹撞见，贼头贼脑地匆匆分开，各自回去了。
已经是初夏了，昼长夜短，老爷夫人们中午都要打个盹，仆人们也趁机歇一歇，但手里还要拿着点活计装样子，耳朵时刻听着主人醒来没有，好巴巴结结地去伺候。
张妈鬼鬼祟祟，花遮柳隐，弯弯绕绕地来到了胡姨娘的屋门前。
小丫鬟小茹正在描花样子，瞧了她一眼，微微地点点下颌，示意她自己进去。
胡娇姨娘歪身躺在香妃榻上，似睡非睡。
张妈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叫醒夫人，还是该静静等待。
胡姨娘樱唇轻启，杏眼微张：“来了？坐下吧。”
张妈不敢坐，又不敢不坐，欠起半个屁股坐在夫人脚下的小凳子上。
张妈是府里的老人，知道规矩，张府兴盛时期，排场吓死个人。主人吃饭的时候，丫鬟老婆子小厮们一声咳嗽也不敢。
虽说现在败落了，但胡姨娘毕竟是老爷跟前的红人，得罪不起。
小姐已经不听她的摆布了，她心里有莫大的恐慌，如果能投入胡姨娘门下，肯定是有好处的。
张妈的心里算计着胡姨娘，胡姨娘此刻也盘算着张妈，两个人心里的算盘都拨动得哗啦啦响。
“小茹……”胡姨娘轻唤丫鬟。
小茹立即进来，打开小柜子，拿出一帕子物事，摊在张妈面前。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亮晶晶的银子，是张妈梦寐以求，可以赎回金凤钗的银子。
老婆子情不自禁，伸手去拿帕子，小茹突然收了回去，她拿了个空。
胡姨娘招手，叫张妈把耳朵贴过来，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以后跟紧小姐，想办法打听大夫人的行踪，做得好了，我自然有赏。如若敢走漏消息，小心你的脑袋……”
张妈诚惶诚恐地点头。她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路了。
胡姨娘一摆手，示意小茹：“嗯……”
小茹把银子塞到老婆子怀里，让她快点出门，别叫人瞧见。
张妈恍恍惚惚地往外走，怀里的银子有一点点凉意，镇着她的心。
整个世界是冷的，硬的，不可通融的。
她对看门的小厮说，要去给小姐买点物事，就匆匆地穿过角门，走到后街，进了当铺。
当铺的黑底金漆的招牌非常刺眼，她来过很多回，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惆怅。
她在心底叹息：大夫人怎么会突然疼起小姐来了呢？小姐这个千年受气包，怎么变得这样跋扈呢？一点点情面也不讲……
老太太完全不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一味地抱怨别人。
她交出银子，赎回了金凤钗，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就像揣着自己的命运。
春雪抱怨道：“你怎么才拿来？小姐要跟夫人出门，等着戴呢。”
张妈心里一动，装作随随便便聊天的样子：“她们要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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