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阅读 > 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 > 第二四章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com/最快更新!无广告!

    长明宫中玉华殿内,叶龄安与元凤仪同坐上位,叶长煜也只是站在叶龄安身侧。

    叶姝鸾行礼后便去元凤仪身边,原想开口说什么,可见叶龄安眉眼平静,反而透着冷沉之气,她心底总也发憷,只好安静站着,视线早粘在元清儒身上,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元清儒从踏进玉华殿的那一刻起便觉得心头一阵压抑沉闷,方才还在叶姝鸾在身边,此时他身前再无任何遮掩,完全暴露在叶龄安的视线中,浓烈的压迫感比方才更甚。

    无人做声的宫殿内,纵使是青天白日也安静得仿佛夜间四下午人一般。

    冯良在叶龄安身边多年,虽知道这样的沉默于这位陈国九五之尊而言再平常不过,但此刻殿中的人不同往日,他已确定这是叶龄安将要发难的前兆。

    冯良看着摆在叶龄安手边木几上的那封书信,寻思片刻之后上前取来,原本正要递给叶长煜,却听当朝太子道已经看过。

    他立即将书信交去元清儒面前,道:“小元将军。”

    元清儒自然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他还是必须当着叶龄安的面再看一遍,而后跪在圣驾前,垂首不语。

    叶姝鸾见状正想为元清儒开脱,却被元凤仪一个眼神就震得不得不咽下将要出口的话,暗暗向自己的母后寻求破局之法。

    又是一阵寂静,当下连方才看似镇定的叶长煜都眉目微动,视线悄然移去叶龄安身上,却也只是看了一片衣角便速速收回了目光。

    一国之君未曾发话,当朝太子噤若寒蝉,边境大将之子长跪不起,当下情境之诡异压抑不可谓不慑人。

    终于,元凤仪开口道:“今上是想问一问清儒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元凤仪是曾经朝中大将元简平的义女,但对外从来只道是元家骨血,元初临是元简平之子,因此她和元初临便是外人眼中的兄妹。

    但元凤仪身居后位,元初临在彼此身份上又从来把握严格,只称她为“皇后”,元清儒身为小辈自然不敢僭越,时至今日也未曾亲口叫过元凤仪一声姑姑,与那陈国天子的姑父之间也从没有过亲近的意思。

    “臣未至通州,不知细节,且此事事关重大,该由陛下圣裁,臣等躬听圣命。”元清儒道。

    听元清儒这样疏远谨慎,元凤仪心底总有失落,但无人愿意再提往事,她和元家的情分自然不及她跟叶龄安的夫妻之情,便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身边的叶龄安。

    叶龄安听完这对姑侄的对话仍是波澜不惊,道:“朕若派清儒你去通州协助初临调查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元清儒瞬间伏去地上,道:“臣自知力有不逮,事关陈、蜀邦交,臣有心却唯恐辜负陛下期望,况且元将军在边境多年,总比臣熟悉经验丰富,臣恳请陛下再给元将军一些时间。”

    所有的顺从皆是因为对至高权力的无从猜测,隐藏在叶龄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下的真正意图从来都没人能够参透,即便是叶长煜也对此无能为力。

    看平素稳重的元清儒表现出少有的惶恐,叶长煜眉头微蹙,正暗暗考虑着自己的处境,忽听叶龄安问自己道:“太子以为如何?”

    叶长煜转身,叉手道:“儿臣附议小元将军。”

    叶龄安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国朝储君,似在等什么。

    叶龄安的目光并不锋锐,却足以令叶长煜心中惴惴。

    眉间愁色更深,双手也比前一刻抓得紧了几分,叶长煜再思量之后,道:“事要查,人要寻,但的确需有个时日,得个说法,况且蜀国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元将军并未在信中提及。儿臣以为此时宜慢不宜快,后发制人未尝不可。”

    “需等多久?”叶龄安问道。

    叶长煜只觉心口发闷,纵然殿内烧着地龙,他的额角已有冷汗。

    正如元清儒所言,他不在现场,不知细节,也没有和蜀国的人打过交道,对整件事并没有充分的预估,现在要他给出时限着实为难他了。

    叶长煜不出声,叶龄安也没有下文,玉华殿中所有的目光如今都集中在这对父子身上。

    叶龄安往常考验叶长煜的地方不多,但给出的问题总是刁钻复杂。

    叶长煜每每应对都颇费心神,这也是他并不愿意多与叶龄安接触的原因,却因着自己国储的身份不得不妥善处理好每一次来自这国朝君王的用心良苦。

    彼此僵持的时间越长,弥漫在殿中的无形阴云就越浓,压得所有人都快要喘不过气,仿佛下一刻就是毁灭。

    元清儒忽然想起,他曾问过元初临,他需在徽京等多久才能回方舟大营。

    那时元初临告诉他,等到叶龄安放下成见,等到他愿意接受方舟大营的每一个人,到那时也代表着叶龄安真正接受了元家,接受了他自己和元凤仪的过去。

    但所有经历的事都在告诉元清儒,叶龄安并没有要放下这一切的意思,他依旧在用质留元清儒的方式和元初临拉锯,在消磨他们的意志,在谋划着可能为方舟大营带来致命打击的将来。

    而真正走向这个结果的起点,或许就是这一次陈、蜀联姻。

    元清儒不敢再深想,又感受到叶姝鸾投来的目光,他抬眼回应,仍是勉强挤出个浅淡的笑容让她放心。

    就在此刻,叶长煜开口道:“蜀国决定送达之时,或正是此次事件结果之日。”

    叶龄安的神情至此才稍有松弛,转而问元清儒道:“清儒以为太子定下的期限可妥当?”

    “无论蜀国作何反应,臣等皆唯皇命是从。”元清儒道。

    叶龄安未直接回应元清儒,只让他和叶长煜先行退下,留叶姝鸾伴驾。

    元清儒随在叶长煜身后离开了长明宫。

    叶长煜回东宫时没乘车,也没出声,元清儒便一直在他后头跟着。

    直到走出长明宫很长一段距离,叶长煜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元清儒道:“元将军一日还留在边境,你就一日要与孤忍受一样的煎熬。一个方舟大营,换你自由,你何不多劝劝元将军。”

    他们不知叶龄安为何如此在意方舟大营却又始终不愿意亲自动手,就连元清儒也知之甚少,只晓得都是从先帝朝就留下的问题。

    “父母有所愿,臣身为人子必以父母意愿为先,殿下不也是己所不欲仍为陛下和皇后坚持吗?”元清儒道。

    叶长煜一出生便是储君,身在其位自有旁人无法理解的难处,他也从不奢望有人能理解自己,对元清儒这个名义上的表兄也不过是实在可怜他孤身质京,尚且存有的那些恻隐之心连同希望为叶龄安解决多年心病的意志才促使他说了这样的话。

    两人心照不宣,叶长煜也无意再多言,正要往东宫去,却是走出几步又停住,回头看着元清儒道:“不为自己,也为姝鸾考虑考虑。”

    叶长煜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

    元清儒想起叶姝鸾一贯对叶长煜的排斥,再联想到自己和应归颜之间亲厚的关系,心中五味杂陈,倒是未开口,只向着叶长煜离去的背影揖一揖——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在身不由己之外,仍有血亲相连。

    叶长煜或许是早就顺从了自己从出生就被定下的命运,尤其当日日受叶龄安影响,才选择成为如今这般的太子模样。

    元清儒目送叶长煜越走越远,思绪也没立即收回,独自在宫道上站了多时。

    第一片雪花从空中落下时,元清儒听见身后传来叶姝鸾的声音,他转身,之间零星的飞雪里有一只红色的蝴蝶正想自己飞来。

    元清儒提步迎了上去,却未再叶姝鸾身边停下,而是错开她的身子直接去了后头的侍女跟前,拿过放着暖手炉的绒套子再折回叶姝鸾面前,道:“天冷。”

    叶姝鸾笑吟吟地套上手套,道:“你知道天冷还不赶紧回去?都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元清儒未曾察觉自己居然在宫道上待了这么久,此时听叶姝鸾提醒,当真觉得冷了,双手揣进袖子里。

    叶姝鸾将自己的暖手炉给元清儒,怕他不接,直接道:“这是当朝公主的命令。”

    暖意自是涌上元清儒心头,这就接了暖手炉,跟叶姝鸾一块儿往宫门去。

    “父皇几句话好像把你跟太子哥哥都震住了。”叶姝鸾道,“我瞧见太子哥哥那会儿的表情,也只有父皇能让他怕得根本掩饰不住。”

    大约是觉得叶长煜吃了瘪就算出气,叶姝鸾看来有些高兴。

    今日谈话内容并非一定要元清儒到场,但叶龄安还是宣他去了长明宫,便是要借蜀国公主的事给元清儒提个醒。

    他几乎可以料定,只要蜀国不是即刻借题发挥,将矛盾直接放在边境问题上,元初临这趟十有八九是要进徽京的,随之而来关于方舟大营兵权的问题也就又一次摆在他们君臣之间。

    但正如叶姝鸾说的,叶龄安的目的绝不止在元清儒身上,叶长煜也暗里遭了一通无声的训斥,想来是那太子的表现未令叶龄安满意。

    想起方才分手时叶长煜留下的话,元清儒试着劝叶姝鸾道:“其实太子殿下只是不喜多言,未必是真的不近人情。”

    叶姝鸾嘴角的笑容旋即消失,她低着头,掰着手指,道:“到底是亲哥哥,我并不是非得讨厌他。就是……他跟父皇太像了,但父皇总还有三分和颜悦色的时候,太子哥哥就几乎从来没有过,像是这世上没有人能让他提起一点儿兴趣,待在他身边只觉得心口发闷。”

    元清儒看她说到后来,冷得两只手揣进了袖子里,还缩起了脖子,他将暖手炉还给她,道:“公主是想念荣王殿下吧?”

    叶姝鸾却是娇气地哼了一声,故作不耐道:“谁想他了?光会一个人跑出去野,还要母后派郭公公出去寻他。反正我不是打算理他了。”

    抹着浅色胭脂的嘴抿着,落在元清儒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丝狡黠,叶姝鸾道:“清儒,以后我可只跟你玩了,你千万不能不理我。”

    元清儒忍俊不禁,再望了一眼渐渐细密的落雪,道:“臣先送公主回宫,可好?”

    叶姝鸾满意地点头,跟元清儒并肩往寝宫走去,问道:“你说二哥哥究竟去了什么好地方,这么乐不思蜀,连个信儿都不舍得送回来?”

    冷风吹着宫道上的飘雪,吹过了宫墙,飘去不知多远的地方,最后融在了风里,化进日光里,照去守备森严的通州城,竟还留着一丝余温。

    “阿嚏。”

    刚给膝盖上完药的叶长臻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听得一旁的李洵关心道:“公子已经连着三日这样,需当心,别着凉了。我还是开服药吧。”

    叶长臻摇头道:“哪那么金贵,我猜大约是有人心里想着我,天天念叨我呢。”

    李洵一头雾水道:“啊?公子说什么?”

    叶长臻解释道:“家中幺妹曾经说,若是莫名打喷嚏,一个是有人在念你,两个是有人在骂你,三个就是……”

    李洵一面收拾药箱一面道:“这是当真着凉了,赶紧吃药。”

    言毕,门外连着传来三声喷嚏声,叶长臻道:“看,着凉的在外头呢。”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